那天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等殇晚行从那束穿进来的阳光中缓过劲儿来时，已经到了去寺庙祈福那天。
“我们已经到了。”
管家温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哦……”殇晚行囫囵吃掉剩下的几个生煎包，“马上了。”
口齿不清的声音对方似乎猜到了。
“还在吃早饭？”
殇晚行看了眼屏幕时间：“没，中饭。”
的确，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十一点殇晚行才刚起床。
对方没了声儿，随便凑合了中饭，殇晚行站在落地镜前整理了下衣服，又把乱塌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头。
半分钟后，门开了，电话还没挂，以至于殇晚行举着手机愣在门口的样子有些呆。
刚刚电话里说已经到了的人，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他家院子，穿着非常正式的黑衣，就那样倚在树边，赵企儿就坐在石凳上，正用手挡在眉前遮光。
闻声，两人一齐看过来。
‘你们……’
耳机里传来殇晚行的声音，管家抬手把电话挂断，抬步朝他走去。
“嗯，已经到你家门口了。”管家提前一步说。
“走吧。”
知道面前的他要问等了多久，又紧随而后了句。
“就等了不到半小时。”
殇晚行气笑了。
这还不久？
赵企儿是后来听说了这件事才加入的，本着人家女孩子的关心和好意，殇晚行也没拒绝。
三个人坐上去往山上寺庙的出租车，赵企儿坐在副驾驶上，殇晚行和管家就坐在后排。
两人腿长，膝盖时不时能挨到一块儿去，殇晚行倒是不介意，懒懒的靠在车窗上，一边耳朵上挂了耳机，里面放着当下流行的网络音乐《谁》。
穿的还挺帅。
殇晚行一边脑袋想着歌，一边脑袋想着没有营养的废事。
这不是会穿吗？
那还穿成那老奶奶样做什么。
单纯特殊性癖？
“刚起床吗？”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殇晚行一下找不到声音。
“哦……对，十一点起的。”
“晚上没睡吗？”
“睡不着，做噩梦，不敢。”
旁边的人点点头：“嗯，去寺庙求一下应该会好，对了，中饭你吃饱了吗？”
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但殇晚行还是如实回答：“就吃了十个生煎包。”
“好，那到时候就去附近找家餐馆吃中饭。”
“啊？”
殇晚行猛的回头，震出的动静让膝盖又碰了下。管家只是低眉轻飘飘往那看了眼。
殇晚行：“为什么？不是去祈福吗？”
管家收回眼皮：“要爬山，在山上，你饭还没吃饱，能有力气？”
殇晚行：“哦……”
殇晚行又坐了回去。
去的路上堵了车，殇晚行扬着暖光打了个哈欠，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困了就睡会儿吧，你也睡眠不好，可以补个觉，到了叫你。”
就这样，殇晚行稀里糊涂的在他的哄道中睡了下去，这一觉不出意外的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漫山大雾，阴暗的画面中流下来几滴雨水，使不上力的身体，模糊的视线，还有一抬头就是从雾里穿插出来的树枝，飘着几根白纸，无比萧条。
耳边是沉重的走路声，伴随着树叶的“哗哗”声。
梦里，他抬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满是瘴气的树林里迷路。
很短促的一个梦，殇晚行只踏着软绵绵的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扒开了挡在前方的树枝，甚至是都没来得及看往后的路就被管家叫醒了。
“到了。”
殇晚行半梦半醒的坐直，这时候管家也正好付完钱，三个人下车，正直下午，太阳炽烈的让殇晚行差点没当场化成水。
“走吧。”
因为无法直视阳光，殇晚行几乎是皱着眉艰难的睁着眼说的。
赵企儿：“等下。”
殇晚行和管家一起回头，就见女孩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脸上别扭的表情半掺着红。
管家：“怎么了？”
赵企儿没有抬头：“那个，我……我那个。”
来了还没道出，就被殇晚行的声音盖了下去。
殇晚行长“哦”一声，没显得一分尴尬，非常从容：“那行，你去吧，到时候好了说声，把地址发你。”
赵企儿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好。”
看到这里，管家也多少懂了，没再说话。
两人先去了前面一条街，随便找了家面馆坐下来吃中饭。面馆里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但殇晚行和管家过去，却又正好坐满了桌。
等面的时候，殇晚行多嘴问了两句。
殇晚行：“上次那个，老奶奶，是你？”
管家：“……很像吗？”
殇晚行手枕着后脖颈，尴尬的耳尖泛红，吞吐着字音。
见他这样，管家也没强迫，松口主动道：“是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把我认成老奶奶。”
殇晚行：“……”
殇晚行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好像在责怪他，又好像没有。
“也不全是吧，主要是，你穿的，真的太像了！”
殇晚行边回想边说。
“穿着花衫，白发，腿脚不便，一副活倦了已看透了世间的眼神。”
“……”
“这不就是老人所具有的特征吗？”
殇晚行越说越有劲儿了，浑然不知对面的人被说的脸已经绿了。
“我……审美真的有那么老土吗？”
“啊？”
“不是，花衫哎！”殇晚行激动到就差跳起来了，“花衫！老奶奶老爷爷才会穿的！”
注意到管家脸色不对劲，殇晚行哽了下，又缓缓坐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尖。
殇晚行撇过眼神：“那个，抱歉，也，不是很糟糕……”
假的。
非常糟糕。
非常……
但殇晚行没这么说，怕再多说一个字，面前的这人能当场碎掉。
管家听到殇晚行的想法，虽然心里很难受，但也还是点头认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又抬头询问。
“那我今天这套呢？还行吗？”
闻声，殇晚行看过去，管家皮肤本就白皙，黑色的衬衣穿在身上，显得他皮肤更加白亮。
对上管家那闪着一丝期盼的眼睛，殇晚行点头：“今天的可以，穿的很帅。”
帅……
管家听到这回答，脸上的表情可算是好了些，不明显的笑出现在嘴角，但只是一促。
这一刻，殇晚行仿佛从他那急促的笑中看出了一丝羞涩，这想法一出，吓得他一抽抽，看了眼面前人，管家缓缓低下头，在他炙热的目光下说。
“这一套是我选了好久的，总裁还说我来着。”
“说什么？”
“说我穿着一身黑去祈福，跟赶丧似的，不吉利。”
“……”
殇晚行瞬间没了声。
刚刚脑子里那些牛鬼蛇神的想法也都全部化作云团散开。
半响，又默默看向了自己外套里的黑色体恤。
殇晚行再次无言。
吃完饭两人与赵企儿会面，三个人买了门票进去，向上铺的阶梯望不到头，赵企儿在一旁边走边涂防晒霜。
“还要爬很久，太阳很大，你们要不要涂点？”
殇晚行顶着亮到眼睛快瞎了的阳光，睫毛上还颤着汗珠，想着他一个大男生还涂护肤品，有点娇气。
皱着眉转头刚要拒绝，结果身边的管家已经走下台阶伸出手去涂了。
更震惊的是，还叮嘱道：“厚涂，我不想被晒黑。”
殇晚行：“……”
这管家。
比我家狗还要贵气。
赵企儿给人涂完，抬头看向殇晚行：“阿傅，你要不要也涂点？挺晒的。”
殇晚行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鬼使神差的居然在回过神后往前走，还伸出了手说“好。”
想到了什么，手都伸出去一半了，又突然缩回去。
“我不厚涂。”
但还是晚了一步，人家女孩已经往他手上挤了一大坨，在听到殇晚行说出这句话后，又强硬的掰开另一只手，往手心里挤兑了一坨。
殇晚行：“……”
不知怎的，殇晚行总感觉背后有股滚烫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殇晚行盯着这两坨说不出话。
赵企儿：“别有压力，我还有一支，够用。”
“……好。”
下午的太阳是最毒的，即使厚涂殇晚行的手还是被晒红了，跟着人群一起，一直到南门，痛的他实在是扶不了栏杆。
“不行，我不行了，太痛了，我先坐在这休息会儿，你们先上去。”
管家先回头：“痛？”
他大步走下来，蹲在殇晚行面前：“哪里痛？”
“手背，被晒红了。”
管家向手背看去，的确是红了一块儿，和殇晚行的皮肤对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兀，就像是小时候拿红笔颜往手上画再匆忙涂掉后的样子。
殇晚行被看的有些不自然，把手拿开，喘着气累成了一条狗。
“你们先上去，不用等我，我休息完就跟上来。”
说完这句话，殇晚行再次看到了那副令他生气且莫名其妙的“皱眉”脸。
殇晚行：“……”
殇晚行气一打不处来，半笑半怒的质问。
“你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就那么讨厌我？”
蹲在殇晚行的他面部表情小幅度的抽了抽，抬眼时，眉挤的更沉了。
南门上挂着的风铃摇摇晃晃的，在风中发出阵阵清响。
见他还是这幅样子，殇晚行气的不想说话，也没有休息的想法了，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并撂下一句：“算了，随你，反正你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前脚刚踏进南门，后脚手腕就被人挽了过去，殇晚行回头，是管家。
殇晚行：“你干嘛！？”
管家板着一张脸，额头上还顶着汗珠，垂着眼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但开口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沉良的，没有殇晚行想象的那么凶。
“你不是说，我很讨厌你吗？那我们关系就近一点，熟一点。”
知道身边的殇晚行还是疑惑，于是头也没抬，补了句直白话。
“不讨厌你。”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让风给带走了。
阳光好刺眼，殇晚行想，刺眼的都把管家的脸晒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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