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不但当天没有去看谢辞,往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过问半句有关他的事。
仿佛完全把他遗忘了。
起初,谢辞还能沉得住气。
他不相信她是来真的,还借口需要安心养伤,也故意对姜妤不闻不问,想看看她还能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头的强烈不安感,再也无法忽视。
他好几次派人过去暗中打探,得知她这些时日,不但天天约见各种世家儿郎、过的肆意潇洒,还三天两头跑去皇帝皇后那里,说是咨询过来人的意见。
于是阖宫上下都知道,九公主是真的在认真相看驸马了。
按理说她不再纠缠,本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可谢辞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是为了讨好她,才受了刑罚,可她呢,这些天压根没有提起过他!
就好像,原本她的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却突然把你排除出了她的世界。
这样的落差感,是谢辞从未体会过的。虽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总归很不好受。
姜妤过得越开心,他就越是烦躁。
距离她的生辰越来越近了,他的伤也快好得差不多了,可上次还答应不再同他置气的人,现在却与他形同陌路。
谢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说服自己,为了大计,可以勉为其难先向她服软。
于是一能下地走动,他就亲自过去找她。
就在他笃定有办法让姜妤与自己冰释前嫌的时候,却冷不防吃了个闭门羹。
并且还不止一次。
往后接连几天,姜妤不是约了人不在宫中,就是和陛下商讨要事,亦或是疲乏休憩不见客。
总之,搪塞他的理由次次不重样。
谢辞感觉自己被她当猴耍了一样,偏偏又不好因此与她撕破脸皮,只得一忍再忍,险些憋出内伤来。
长乐宫里负责通传的小太监,看着面色铁青的七殿下,战战兢兢回道:“殿下息怒,九公主她刚刚又出去了。”
话音刚落,谢辞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眉宇阴鸷横生,周身气息森寒肆虐,像是来自地狱深渊里的凶兽。
他语气寸寸结冰:“她去哪了?”
小太监只觉得自己仿佛转瞬坠入腊月隆冬的水池中,直接被冰冻三尺。
他不敢再看谢辞的冷脸,低着头哆哆嗦嗦道:“公主她,她去探望太子殿下了……”
只见谢辞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深沉的双眸里,层层寒冰迅速结起。
最后又一语不发地甩袖离去。
……
另一边的东宫。
姜妤步调悠闲地迈进大殿,撤退了一应宫人,又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闲逛。
深情憔悴的谢蕴,匆匆从书房赶过来时,看到便是这位鲜活明艳的九公主,兀自端坐于上首,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清茶。
衬得他这个太子,狼狈且失态。
他又睨了一眼她手边那饼名贵茶叶,没好气地:“你倒是半点不客气。”
姜妤睇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蕴心里怄气,始终不愿拿正眼瞧她。
“你来做什么?看孤的笑话?”
若不是她非要不依不饶、追究到底,他和月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呵。”姜妤哂笑一声。
她好笑地给他递了杯茶,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本来我还心存几分希望,可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你休要再惺惺作态了!”
谢蕴横眉冷对:“你害月儿被送去云念寺遭罪,又害得孤惹恼父皇被禁足,难道还不知足吗?”
姜妤顿时笑意收敛,满目寒霜地盯着他。
都怪她才疏学浅笔力不足,当初只想塑造一个正义凛然,且唯独对女主无限包容的君子人设,以至于现在,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谢蕴更像个蠢货。
果然,恋爱脑,救不活。
但她还是忍不住刺他几句:“你身为太子储君,眼界和心思就只有一个容月是吗?简直是愚蠢至极。”
谢蕴一噎,气得脸色涨红。
但姜妤嘴皮子飞快,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她语气不掩讥讽:“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储君的样子?整天张口闭口的,不是在无脑替你的月儿委屈,就是在信口雌黄污蔑好人。”
“你觉得我指出端倪就是害惨了她,那你怎么不想想,她若真怕惹祸,何必要收下谢辞的东西,又何必为了遮掩耳目,拉你出来挡箭?”
谢蕴无力地:“月儿她是为了……”
“是为了帮谢辞讨好我?”
姜妤真的感觉要被他气死了。
“那种拙劣的谎话你也信了是吗?谢蕴,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她随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卷证据,带着赤.裸.裸的羞辱之意,反手甩到他脸上。
“好好看看,这些年容月背着你,在私底下会见了多少次谢辞,两人又交换了多少物件。在你傻呵呵地计划着娶她的时候,人家正跟地下情人缠缠绵绵呢。”
姜妤真的很想把大冤种这三个字,刻在他脑门上。
前世她为了谢辞与他不对付,自然巴不得他为容月犯蠢,但现在她需要帮手,哪怕是猪队友也得争取一下。
谢蕴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抓着那卷皮纸,待看清了上边的字后,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摔倒。
姜妤却仿佛嫌他还看得不够明白,雪上加霜地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容丞相早就投靠到谢辞的麾下了,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孤……”谢蕴一手撑着案台,才勉强稳住身形,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沉重地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下所有容月借口糊弄他、实则是去面见谢辞的过往,竟然分毫不差地一一对上了。
容月,竟然背着他去跟谢辞纠缠!
可笑他竟然为了她,几次三番丢人现眼,还始终如一拼命爱护她,殊不知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被人耍得团团转。
谢蕴那白皙的手背上,逐渐鼓起许多青筋,俊容更是清霜铺面,冰冷的气息不断蔓延。
姜妤见状,也不再跟他绕弯子。
她说,“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年你积攒的人脉和势力,大半都被谢辞挖去了。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功劳,不过现在我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自然不可能再为虎作伥。”
“谢辞是我一手捧出来的,现在我要把他打回原形。”
“然而他已经羽翼丰满,不出三个月就会起兵反叛,届时别说你的太子之位,就是父皇的龙椅也坐不住。”
谢蕴神色一凛,将将如梦初醒。
然而姜妤还在苦口婆心:“我劝你别再耽于情爱,毕竟一旦谢辞夺位成功,你心心念念的未来太子妃容月,也会立马站在他身侧。”
“而那时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说到最后,她的话语越发犀利刺耳。
谢蕴当然明白,谢辞的手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阴狠毒辣,残忍冷酷。
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姜妤无奈喟叹:“我言尽于此,要不要跟我合作,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临走时,她又意味复杂地叮嘱他:“想清楚了,就在三天内把容家的罪证交给我。”
谢蕴错愕地抬头,“你要对付容家?”
“是。”
姜妤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她又开门见山:“所以你敢不敢?”
如今,宫变怕是在所难免的了,但国不可无储君,北祁帝虽然子嗣众多,但想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何其艰难。
眼下时间紧迫,除了谢蕴,姜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只能尽力拉拢他。
容家,就是他该拿出的诚意。
如果他还是妇人之仁、为了容月自甘下贱,那她也没必要跟这种人合作。
……
回到长乐宫后,清禾絮絮说道:“刚刚七殿下又过来找您啦,公主您打算什么时候见他啊?”
“不急,”姜妤坐在梳妆奁前,看着铜镜中明眸皓齿、巧笑倩颜的自己,淡然一笑:“继续等。”
清禾一边麻利地替她卸下满头珠钗,一边茫然不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姜妤满不在意地,“等一个机会。”
“可是……不是奴婢想多嘴,只是好几次撞见七殿下黑着脸离去,着实叫奴婢胆战心惊。”
清禾以前没发现,原来七殿下生起气来也是很可怖的,现在她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记恨,转而报复她家公主?
“他现在还不会动我。”姜妤胸有成竹道。
她还有利用价值,否则他是不会那般低声下气、穷追不舍地过来找她。
清禾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之后,姜妤就这么一拖再拖,终于在她的十八岁生辰的前一天,收到了苦等已久的一封飞鸽传书。
她兴高采烈地来回看了两三遍,才依依不舍地将信纸烧掉。
清禾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正要疑惑发问,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公主,是南昭皇帝来信了吗?”
“对!”
近日来一直愁绪萦绕的姜妤,此刻不再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好看的脸蛋上,也难得露出了几分俏皮可爱。
清禾正看得微微出神,突然见她甩甩衣袖往外走。
“公主您要去哪?”
姜妤说,“时机已到,去见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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