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见郎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初一等了会儿,见江时雨好像没有要更进一步追究的模样,轻声问:“郎君,可要追查?”
江时雨垂目不语:“......”
“郎君?”初一看他好似神思不属,唤了声。
江时雨这才撩眼看向他:“什么?”
初一:“昨夜不知何人将巡夜的侍卫打晕了,可要搜查宅邸?”
“不必。”江时雨说,“加强巡防便好。”
“是。”初一见他今日有些不对劲,昨日的担忧又涌上心头,他斟酌了会儿,“谢家的人目前还没搜捕到人,十二爷借了些军弩给他们。郎君,我们可要出手?”
他并没有明说出手做什么,是帮着谢家那边,还是......另外那个凶徒。
他垂眉低眼说完,感觉到江时雨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如有实质。
室内安静了会儿,外面水竹钟流过潺潺水声,敲击在铃铛上叮锒作响。
江时雨收回了视线:“不必。”他声音静若晚风,一贯的语气,“若有意外,将尸体带回便好。”
“是。”初一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此人就算能叫郎君破例,也没什么太大的分量。之前那几次态度有异,说不定是另有考量。
是他太过敏感,总是不自觉将此人与当年那个少年水匪相提并论,才会过度担忧,竟会觉得郎君待此人态度与当年十分相似。
但当年那少年早死在了流金河上,尸骨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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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南下是为了解决掉江寅澄惹出的麻烦。
但江时雨在此待了好几日,也不见他十二叔来找过一次,显然江寅澄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负,坚信之前是阴沟里翻了船。
他不找,江时雨也不主动问询,好像来此是游玩一般,每日作画抚琴,甚至还修复了一张残谱,可见悠闲。
在这期间,谢家几乎将附近河段的水匪窝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凶徒的踪影。而谢元郎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被割舌一事吓坏了,自此一蹶不振,整日郁郁躲在屋子里,不复以往潇洒模样。
江时雨知晓时正调试手中“幽独”琴弦,淡淡说了句“可惜”。赫赫之光镀在他翩飞的衣摆,郎君似云上君子,澹澹明明。太上无情,他能引动世上一切至情至性,人们却不能在他心中落下一丝痕迹。
听到来人说他十二叔请他去州牧府中有要事相商,他轻笑了声:“这倒稀罕。”江时雨轻轻拨动琴弦,语含笑意,“可惜我今日繁忙,抽不出空来。去回了堂叔,说改日怜春必定上门赔罪。”
来人领命而去。
却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侍从报说江寅澄来他府上拜访。
江寅澄火急火燎地随着引路的侍从穿过月门,就看到他说是要事在身的好侄儿正坐在亭中悠闲抚琴呢!
他来的路上出了一身汗,此时见了这光景,江寅澄心火一阵阵烧起来,忍不住刺了句:“贤侄好雅兴啊!”
亭内无一人说话,江时雨敛目拨弄琴弦。
轻风弄过潺潺水声,一旁香炉炷出烟雾袅袅,轻而柔地缠到他身旁。他仿佛高居神龛之上受人朝拜的玉石神像,
食香火而生,冷而禁情。
江寅澄莫名安静了下来,这种无声的压力他上次感受到还是在他父亲、现任江家家主的身上。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这位侄儿不只是个风雅名士,还是朝堂上手段了得的三品高官。
过了会儿,无章的琴声停了下来。江时雨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疑惑道:“十二叔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江寅澄干干笑了笑:“见你弹得入神,就先不打扰你。等一会儿不打紧的。”
江时雨笑着与他看坐:“十二叔有何事?”
江寅澄却没立即回答,刚刚脸上的焦急之色都沉凝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神中夹杂着试探与打量。
思虑了会儿,叹了口气:“我们同是一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怜春,叔叔也就不瞒你了。”
“你应知我这几日都在为了水匪案一事奔波。此事事关重大又复杂难言,这些时日我忙碌于这个,倒是忽略了你。”
他习惯性的与江时雨打着温情的官腔,江时雨却有点懒散应付,轻笑了声:“是吗?”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琴弦上划过,敷衍之色溢于言表。
“......”江寅澄的性子算不得好,这几年的土皇帝日子让他脾气越发没了遮掩,想起来此的目的,又深吸了口气忍住,继续道,“你有所不知,”
“水匪案起源在流金河上,我便先从那儿开始查起。但流金河上大大小小水匪窝数之不尽,背后势力更是复杂。直到昨日,我才终于找到了点能使我脱罪的证据。”
他见江时雨看着自己,目露惊讶:“十二叔如何查到的?”
江寅澄笑了笑,不掩自得:“我在秀洲经营多年,还是有些势力的。背后之人再狡猾,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在如此复杂的流金河上将东西找出来。”
江时雨确实没想到,惊奇地看着他的脑袋:都这步田地了,他十二叔依旧不愿舍下流金河上的势力,还敢明目张胆的动用,这是生怕巡按逮不着把柄吗。
江寅澄说完,话锋一转:“但那些人十分警觉,我刚有所获,便被他们发觉。”
“你不知那些贼人有多猖狂。”他说到这,脸上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一丝压抑的恐惧,“昨夜他们直接闯进我府中,在我府内大肆杀戮,将那账簿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
原来是本账簿啊。
江时雨毫不走心:“竟如此嚣张吗,这该如何是好?”
江寅澄却未接话,而是目光有些深意地道:“虽然他们都蒙着面,但为首之人,我却有几分眼熟。”
他盯着江时雨,“当年在流金河上的那个小水匪,真的死了吗?”
“......”江时雨怔了一瞬,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般,“什么?”
“那个被你刺穿心脏的水匪,你确定他已经死了吗?”他目光如炬,想从江时雨脸上看出些端倪。“你当年可有手下留情?”
江时雨先是皱了皱眉,不悦地轻笑了声:“十二叔今日来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他缓慢又笃定地说,“你认为会有人在那般情况下还活得下来?”
江寅澄皱了皱眉,当初那小水匪被江时雨捅了一剑又摔下湍急的流金河里。便是大罗神仙也活不过来。
难道是他一时看错?
他没有看到在一旁守立着的初一忽然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看向江时雨。
行迹嚣张的登徒子,郎君莫名其妙又诡异的态度,仿佛在他脑中串成了一条线。
他随即深深低下了头,平复心情,遮挡掩饰不住的神情。
待江寅澄走后,江时雨继续抚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闲聊般问起初一:“你似乎瘦了些许,这儿的东西吃不习惯吗?”
“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过几日就好了。”初一低头回答。
江时雨轻笑了声:“是吗,你似乎比较喜欢安京的食物?”
“......”初一维持着冰块脸,语气严肃,“属下对吃喝并没什么要求,郎君在安京我便喜欢安京的食物,郎君在秀洲我便喜欢秀洲的。”
初六在一旁听他吹捧江时雨,本想在心里再骂一句马屁精,却看到了初一背后汗湿的痕迹。
“?”他目光转了圈,沉默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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