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核雕

“嘶!”于三郎痛呼了声,飞快收回手,另一只手捂在手背处,定睛一看,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火烧般的疼。“什么人!”

不远处的下人们也都注意到了这番动静,连忙上前询问,在清楚发生了什么后,院中于家下人顺着石头来的方向搜了过去。

而江时雨在于三郎被砸后,看向了那扇漏窗,神色无一丝意外。

漏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观赏植被,这会儿微风吹拂沙沙作响,没见半点儿异常。

江时雨收回视线,矮身将地上的石头捡起。

却发现这并不是石头,而是个核雕。

雕的是一艘小船,船舱中有个小人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神态精细,栩栩如生。江时雨认出这人就是自己,这小船便是前夜里的场景,连船檐上那盏灯都一模一样。

江时雨转动了下核雕,果然看到船舱内暗处,有一块阴影,刻的十分粗糙,只能隐约看到人形,人形的脸上只刻着一对眼睛,正看着“自己”。乍一看,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他将核雕翻转,就见底部刻着:三月初十 晴与怜奴相会流金河

字与纸条上的笔迹别无二致,可见此人手上功力了得。此物称得上巧夺天工,上面还涂了层釉。一看便知花费不少心力。

这会儿于三郎也缓过劲来了,捂着手凑过来:“什么东西?”

一眼就看到了江时雨手上的核雕:“这什么?”

江时雨不语,看向他的手,见通红一片:“找大夫来看看吧。”

于三郎念头一转:“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对你死缠烂打的疯子吧?”

他环顾了圈四周,视线在那核雕上转了转,又看向江时雨不置可否的脸上,神情逐渐意味深长,晃了晃自己的手背,重复江时雨的说辞:“没什么大事?”

这块核雕是做错事祈求他原谅的礼物,充满讨好之意,如小狗摇尾乞怜。

而江时雨悠悠往前两步,到池上小道,伸出手,轻轻一放,就将这块不知花费多少心血雕刻出的核雕丢弃进了池水中。

他毫不动容地看着核雕“扑通”一声,径直落进池底。

“自然。”

……

侍卫们搜寻了一圈,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此举惊动了来清谈的学子们。纷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于三郎只道进了小贼,安抚了众人,又将今日清谈宴会提前散去。

两人乘坐江时雨的马车去往饕餮阁用餐。

“你明日要来我家吗?阿翁见了你必定开心。”于三郎说的颇不是滋味。在他阿翁眼中,江时雨是所有世家郎君们的典范,从前就没少在自己面前念叨。

江时雨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三郎挑眉,转了话题:“我们这的饕餮楼一绝便是他们的饕餮酒。你若喝一口饕餮酒,世上所有的美味都不算美味了。”

江时雨笑道:“哪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到了饕餮楼的三楼包间中,于三郎邀了几位妙龄女郎或弹奏或于座旁侍候。

江时雨抬手为于三郎斟了杯酒。

于三郎夸张地“哈”了声:“今儿怎么了,太阳西升东落?”

灯光描在江时雨眉眼之上,衬的他越发隽秀疏离,郎艳独绝。

他抬眸看了他的手一眼:“今日敛之被我所累,我心怀愧疚。”

于三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如今已经泛上青紫,明日怕是会更严重。他倒是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又不是你的错。”话锋一转,“但你若真愧疚难当,那就为我弹一曲吧。”

“......”江时雨斜乜他一眼,他今日也喝了些酒,此时也勾起了点兴致,便起身,坐于琴前。

洁白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他眼神专注,眉目疏离之色淡去三分,便似有情意流转,熠熠生辉。

江时雨抬头一笑,寒冰消融,春意漫漫:“敛之想听什么?”

厢中众人皆免不了为此等风华失神一二。

于三郎喝了口酒,觉得这原本滋味甚足的酒,今日也显得寡淡无味:“怜春想弹什么便弹什么。”

江时雨轻拨琴弦,显然心中早有预想。

一曲罢。

“此曲叫什么?”于三郎闭着眼,还沉醉在琴音意境当中,摇头晃脑地问。

江时雨:“此曲无名。我随意谱的,见笑了。”

“哦?”于三郎惊叹道,“居然是你谱的,怜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江时雨笑而不言,广袖拂过琴弦,捞起一杯酒来与他共饮,墨发衣尾俱是名士风流。

吃过饭后,于三郎才与他聊起正事。

“你前些日托我来查的事,有眉目了。”

江寅澄此事闹得太大,即便于家偏居秀洲也闻到了风声。江时雨前些时日送信与他时,他还以为会让他查一查周边世家,从秀洲几大豪强势力入手。

却没想到,江时雨叫他查的是河上水匪。

虽事情是水匪捅出来的,但那捅出这等大事的水匪早就被剿了个干净。在众人眼中,这便是灭了口。即使再查,价值也不大了。

可江时雨却让他将这几年秀洲河段的水匪动向一一查明,巨细靡遗。

更没想到的是,真的叫他查出了点端倪。

“这个弄舟寨。是秀洲地界水匪的三大势力之一。已存于此十多年了。但两年前,前任当家的忽然去世,由大当家的二子张海接任。此子心狠手辣,一上位就将寨中不支持他的人全部屠尽。后又大肆扩张地盘,前些时日更是将念头打在了同为三大势力之一的简水寨身上。”

于三郎将桌上瓜子分成两堆差不多大小。

“简水寨原本与他不相上下,这一仗便是打赢了也得伤筋动骨。可偏偏,前些日子告了江州牧的,便是简水寨旗下的人,简水寨因此元气大伤,被弄舟寨吃下盘口,被迫迁到了别处。”

他将其中一堆瓜子分做两半,一半堆入另一堆中。

“我之所以怀疑这个弄舟寨,是因为一年前他们弄垮别个势力时,手法与此次也有相似,借力打力,且都与朝堂做了牵扯。我怀疑他们背后有朝中帮忙相衬。”于三郎耸了耸肩。

至于朝中势力,他就查不出了,且江时雨也用不着他去查。

江时雨沉吟了会儿:“说说这个张海。”

“这个张海啊,”于三郎想了想:“哦,有个有意思的,我从某个曾在弄舟寨落草的老人那里打探到,张海在接任前性格懦弱,前任当家压根没想把位置给他。但老当家突然死亡,他兄长又不见踪影,大当家一位就自然落在了他头上。而张海接任后,也仿佛变了一人一般,从前恭顺讨好的寨中长辈,眼眨都不眨就杀了。”

他说完,见江时雨敛目沉思。

他提议:“要不要会会这个张海?”

......

于三郎名下的别院,这儿暂时借出来给江时雨他们居住几日。

夜色如墨。

万籁有声,几声虫鸣是夜晚的曲目。

月光流进卧房半开的窗户,浅淡的光如纱拂在江时雨脸上。

一道黑影静静立在窗前,也和月亮一起看着他,目光黏着浓稠如蜜。

就这么立了一会儿,他才像是看够了,弯下腰要将人抱起。

江时雨睡到一半被人抱起,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抬手打过去。

对方没有反抗的被他扇了一巴掌,一声脆响清亮,触感却不是柔软的人脸,而是坚硬冰冷的金属物。

面前人被力道打的偏过头去。

江时雨愣了愣,对方带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若是在夜晚行走不慎看见,怕是会吓个半死。

“......”

他旋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少年半搂在怀里,两人靠的很近,他甚至鼻尖隐约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药草味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放开我。”江时雨余光注意到毫无动静的门外,冷声道。边抬手去推他。

少年倒十分乖觉,依言将他放了下来,江时雨又倒在了床上。

“疼吗?”他被打了一巴掌也没有生气,而是关心地去碰江时雨的手。

江时雨将手收回,没让他碰到。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缓解面具反震的痛麻。

他想起身远离少年,但对方就挡在了床边。

江时雨往床内挪了挪,压抑着夜半被不速之客闯进房间的怒气,竭力维持风度:“阁下来此何事?”

少年看了窗外一眼,又看向他:“今天月亮很亮很美,我想带你去看月亮。”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潋滟的光里浮着期盼。

“......”江时雨静静地想,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对方疯了。

他沉默的时候,对方又抱了过来。

江时雨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了枕下的利刃,飞快划过。

他早知今夜这人会来,在枕下藏了匕首防身。

少年反应十分迅速,伸手挡了挡,并遏制住自己反击的本能。

一瞬过后,只见他手臂上缓缓浮出一道血线。

江时雨被那红色惊了眼,顿了顿,防备着往后挪了挪。

少年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如慢慢绷紧的琴弦,将两人间的气氛凝固,使人喘不上气。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凑过手臂,边抬眼看着江时雨边缓缓从伤口上舔了过去。猩红色从他唇舌蔓延开来,随着喉结的滚动,他就像个荒野里饥饿的野兽,或者传说中有嗜血**的精怪。

而自己就是他的猎物。

“......”江时雨皱起眉头,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我不习惯有人离我这么近。”但手里的刀一点没松,好像如果对方再抱过来,他就会再给对方一刀。

“你不想去看月亮吗?”少年没再抱他,而是坐在了床边,侧头直直看着他,眼神澄澈而直白。他不甘心地试图诱哄,“真的不去吗?下次再有这种月亮就得好久之后了。”

从来没有人坐过他的床榻。

“你可以自己去看。”江时雨语气平平,对月亮是圆是方毫无兴趣。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少年语气失落,眉眼耷落,“你可以在月亮下弹琴给我听。”

“......”江时雨不言不语,无动于衷地听着他痴人说梦。

他算是知道了对方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等不到回应的少年失望地叹了口气。

又转而:“今天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什么?”

“那个核雕。我雕了很久。”他说着,张开手掌对着江时雨晃了晃,手指上有许多细碎的伤口。

他凑到江时雨面前,小声对他渴求着:“喜欢的话你对我笑一下吧。”

他在对他撒娇,像只可怜的惹人疼爱的小狗。

“今日你对别人笑了好多次,我嫉妒的快要疯了。”

却掩不住他凶恶的蠢蠢欲动的獠牙。

江时雨与他对视着,月光将少年漆黑的眼睛点亮。如在他眼底沉入一轮弯月,他眸中的灼热能将水的月亮点燃。

片刻,江时雨轻笑了声,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道:“我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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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核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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