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望着面前清冷矜贵的男人,没来由的忽然心口一跳。
他怔怔同对方对视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此时尴尬的境地,目光一躲,轻声说:“你好,我叫贺昱。”
谢离盯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冷笑:“我当然知道你是贺昱。”
就在半刻钟前,他们才刚刚一剑一扇地捅死了对方。
赵管家低眉顺眼,不听不问,把人送到后就转身离开了。
夜色已深,门合上,光线复又暗下去。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在窗上流淌出道道痕迹。
贺昱抬眼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有些紧张。
从被赶出家门到现在已经有三五天,这些日子里,贺家所有亲眷仿佛集体消失,无一人过问自己的死活,任由他被丢在贺家的门房里自生自灭。
直到今早,赵管家找上门来说他们家大少爷要收留自己。
谢离走近了,眯眼看了贺昱半晌,在他耳侧低声嘲讽:“怎么,想装不认识?”
贺昱下意识抬起头,昏暗中,对方的发梢于是扫过他的耳垂,有些发痒,他迅速侧过脸去,蜷了下指尖。
面前的男人却已经直起身,盯着自己,目光阴冷。
谢家的大少爷谢离,贺昱当然也听说过这人的名字,虽然后面跟的都是些不好听的名声。
他迟疑片刻,才犹豫着说:“我知道你。”
谢离眼底淬出冷笑:“嗯?”
“之前在母亲生日宴的时候,我见过你的。”贺昱微微抿了下唇,望过来的目光清澈,毫无攻击性,“谢离哥哥。”
谢离满心的仇恨被这一声“哥哥”叫得一滞。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慢吞吞地眯起眼来,盯住面前的少年。这才发现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同。
同样偏冷的眉眼,可眼中却没有了常年蕴着的冷漠自矜,干干净净,欲言又止间又有些紧张。
谢离曾和他针锋相对了许多年,一早就发觉,这位天道之子并非像人们口中那样正直清朗,反而睚眦必报,论起心狠手辣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让。
绝不会是现在这一幅懵懂的模样。
他心中逐渐有了定论,神色沉下去:“开雨剑?”
“……松雪扇?”
“……落月山?”
对方却毫无反应,只微微蹙起眉,茫然地看着自己。
谢离盯着他,神色诡谲扭曲,像是可笑又像是可恨,低声喃喃:“真是可惜。”
他转身又坐回了沙发上,喝了口酒,面无表情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书中的贺昱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得传于他那位科学家出身的母亲,小贺昱从小就痴迷于各种精密计算。
十七岁那年因参加某新机器材料大赛一举成名、被特招进入了A大物理专业,性格清冷,一心科研不闻世事。
也是因此,沈白白才对这样一个不受自己玛丽苏光环影响的少年心生征服欲,暗恋多年,以至于在贺昱母亲去世、被赶出家门之后还要努力感化他。
谢离本以为,既然自己都能因为同名同姓穿书,那贺昱应该也是穿来的,可看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又或许是,他死晚了一些,记忆还没有和自己同步。
想破了这一点,谢离顿时眯起眼,心生恶劣:这就怪不得本尊了。
少年似乎有些紧张,稍微避开了他直白的视线,抿起嘴角,望向一侧的花盆。
【看着这位曾被A市世家家主争相夸赞的少年,谢离满眼阴毒,冷笑着晃起酒杯:“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去睡你的狗窝!”】
“贺昱。”年轻的男人突然叫着自己的名字。
贺昱于是抬起头,目光动了动,乖乖“嗯”了一声。
谢离笑意渐深,一字不动重复出原著中的台词:“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去睡你的狗窝。”
对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愣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生屈辱,喉间不住滚动。
谢离懒洋洋地坐在宽阔书桌前,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眉眼映得模糊,笑意却晃进了眼底,漾出恶劣的坏意来。
“少爷。”
赵管家毕恭毕敬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谢离示意面前紧抿着唇的少年,声音散漫:“安德烈的狗窝旁边不是还有个房间吗,给他住过去。”
安德烈是谢离随手养的一只德牧,从来都是往狗窝里一扔从来不管不问,全靠别墅里的佣人在照顾着。
赵管家吃了一惊,也不敢不听话:“是。”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贺昱,干巴巴的:“贺少……贺昱,跟我来吧。”
贺昱垂着眼,用尽全身理智,才忍住了没有转身离开。
母亲去世,父亲新婚,全A市没有人冒着得罪贺家新夫人的风险去收留一个毫无用处的自己。如果真的再找不到地方住,恐怕真的要流落街头。
贺昱原本以为谢离是个好心人,却没想到,对方却比那些对自己置之不理的亲人更加恶劣。
他拧起眉,最后看一眼灯光下的男人,拎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转身跟着赵管家一起离开了。
门合上,谢离逐渐敛起了笑意。
上一世他桀骜不驯,和天道斗争了一辈子,最后却还是死得尸骨不留。他已经折腾烦了,这一世只想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直到第二天早上。
“少爷,您忘了吗?之前您不小心冲撞了孟总,谢老爷子说您该磨一磨性格,于是把您手里的银行卡全冻结了啊……”
赵管家小心翼翼地说完,才敢觑一眼面前男人的表情,却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了淡淡的青黑色。
谢离拎着行李箱,眼中燃起恼怒的戾气。
昨晚好不容易熬夜学会怎样用互联网银行卡飞机定旅馆,今早都准备出去潇洒快活了却被告知钱没了。
他咬咬牙,冷飕飕地问:“什么时候能够解冻?”
赵管家额一声:“之前您和老爷子放话说,等下个月AKW书画大赛能拿到前十名,就把银行卡都还给您。”
谢离拧起眉。
他还记得这个剧情,原著中,“谢离”和沈白白都匿名参加了这场比赛,结果显而易见,“谢离”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少爷,参加这种国家级的绘画大赛只有送人头的份。
“谢离”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干脆走了歪路,不仅盯上了沈白白匿名下的作品,更准备派人强取豪夺,结果自然是被沈白白的大佬配角攻们发觉,报复了个够呛。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谢离”终于身败名裂,被家族所放弃,谢家的资产更是全部都继承给了表弟谢翔,“谢离”从此走上了自暴自弃吃喝嫖赌的道路。
见他走神,赵管家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谢离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有些不耐地啧一声,把行李箱丢给赵管家,扭头瞥一眼外面漂亮的草坪,皱眉:“安德烈呢?”
赵管家连忙接过行李:“还在睡觉。”
谢离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等人离开,赵管家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握着行李箱拉杆,瞅一眼那道渐远的背影,心生奇怪,好像从昨天起,这位大少爷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倒也不是变得和善,甚至比之前更让人不敢靠近。只是身姿气质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奢靡矜贵,却透着更为阴冷的戾气。
昨夜下了雨,草叶碧绿如洗,夏末秋初的时节,温度也刚刚好。
贺昱一夜难眠,梦中不安,断续闪过母亲哭得通红的眼、和父亲冷漠的斥咄。
他碾转反侧,天不亮就醒了,睁眼望着天花板,无声沉默。
正要起床,忽然就听到隔壁穿来的懒洋洋的男声。
“乖狗,出来。”
贺昱一怔,听得出这是谢离的声音,忍不住抿紧了唇,侧脸望向窗外。
年轻的男人站在草坪上,他穿了件简约的衬衣,身形清隽,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逆着光的眉眼明绝,极其惹人注目。
贺昱立即收回视线。
“汪!汪!!”
安德烈是只很威武漂亮的德牧,毛发浓密发亮,叫声也格外洪亮,锋利的爪死死抠在栅栏边,兴高采烈地冲自己摇尾巴。
谢离想起自己从前曾经养在山上的小黑狗,也是一样黏人,只可惜后来被贺昱门下的正派们以绞杀余孽的罪名给杀了。
他顿了顿,揉揉狗头,打开豪华三层狗窝外的栅栏,轻松吹了个口哨:“出来。”
安德烈呜汪!一声,兴奋地冲出了笼子,脑袋拱着谢离乱蹭乱撞。
谢离忍不住勾起嘴角,刚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什么,阴冷冷抬起眼来。
贺昱措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指尖蜷了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底有慌张。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看模样应该没休息好,十分憔悴。
身边的德牧嗅到陌生人的气味,顿时扭头呲牙咧嘴地大声吼叫起来,不及人反应,已经凶猛地冲上前把对方扑倒在地。
贺昱躲闪不及,被撞得狠狠摔进了草丛,惊慌地连忙挣扎。
他身形还未完全成长开,但动作却很果断,翻身上去狠狠压住了安德烈的下颌。
但一个少年毕竟不可能是只成年德牧的对手,安德烈血统纯正,受了刺激更格外凶狠,很快又将贺昱掀翻在地、张口就要撕咬上他的手腕。
谢离于是眯了眯眼:“安德烈!”
德牧口中涎水一止,扭头看见主人眼底冷冰冰的制止,这才哼唧着意犹未尽松开人,耷拉着耳朵摇头摆尾回到他身边。
谢离一手摸着狗头,这才抬眼看向草地上滚了一身泥土、狼狈不堪粗喘着气的少年,微微勾起唇,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乖一点。”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落在贺昱身上。
如果对方是那位曾经的天道之子,谢离此时肯定要恶劣地嘲讽一句,但面对着现在的小朋友,他那些话就懒得开口了。
安德烈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谢离制止得及时,贺昱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手臂被安德烈锋利的爪尖划出几道血印,膝盖手肘处也被锋利石子划破了皮。
他浑身脱了力,躺在满是泥污的草地上,任谁都瞧不出这狼狈得不如狗的少年曾是一位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
贺昱眼底酸涩,胸口不住起伏,死死地盯住头顶的蓝天白云。
耳边传来脚步声,以及德牧警惕吞口水的呜呜威胁。
他咬着牙,一动不动。
对方开口:“贺昱。”
他压下情绪,睁开眼。
谢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啧一声:“真是可怜。”
好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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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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