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砚一路脚步轻快,高高兴兴地回去,然而刚一进府,迎面而来的是个一身玄衣,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他身形颀长,高出身旁小厮一头去,高鼻薄唇,更是生了双墨一样幽深的眼瞳,斜飞的长眉入鬓,衬得脸色越发冷峻。
她刚刚还一路兴冲冲的,一看到面前这人,脸上笑容当即就没了大半,但还是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十一爷安。”
这位就是曜王晏宸,先帝所留年纪最小的子嗣,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皆为太后所出。杜容瑾的两个兄长从前进宫伴读,与晏宸有幼时交情,所以他偶尔也会出入尚书府。杜容瑾跟着两个哥哥叫他一声十一叔,丹砚是杜容瑾的贴身侍女,从前在她身边碰到晏宸,总少不了被无端取笑,以至于她无比讨厌这位曜王殿下。
晏宸看着她微一挑眉:“怎么今天这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丹砚想到自己已经变成绝世美人,忍不住微微一昂头:“十一爷没发现我有多美吗?”
晏宸愣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道:“你?你觉得呢。”
丹砚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这位曜王爷从前就一直同自己不对付,可他是皇亲贵胄,更与自家的公子小姐交好,她一直听闻世人传言,说曜王生性孤僻冷淡,也甚少与人来往,礼部尚书府已经是他来得最勤的地方之一了,故而从以前就一直有议论说他会娶礼部尚书的千金。
“王爷直说就是了,何必阴阳怪气。”丹砚脸色不好地低头。
晏宸垂眸定定地看着她,又一转语调:“美,很美。”
丹砚一愣,自己如今这张脸的模样,自然是绝世美人,想到晏宸从前经常冷嘲热讽说她丑陋,此刻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谢王爷夸赞。”
晏宸没再说什么,含着笑意离开了。
“小姐!小姐!”丹砚可算摆脱了晏宸,她一路冲回小姐房里,杜容瑾原本靠着一方软枕,正闲闲地读一本志异小说,一见有人进来,慌忙将书塞进枕下,一头栽倒在床榻上,装出副病恹恹的模样。
“小姐别装了,郎中没来呢!”
“什么?你怎么没把郎中请来?”杜容瑾立刻坐起。
丹砚高兴到忘乎所以,上前一把拉起杜容瑾的手:“小姐,你快看我,我好不好看?”
突然听她这么问,杜容瑾也是愣了一瞬,随后笑了笑回答道:“好看呀,你一直都很好看。”
奇怪,怎么不论是十一爷还是小姐都不觉得惊讶?丹砚立刻去捧了房中的铜镜一照,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丑脸赫然出现在眼前,与从前没有丝毫分别。
怎么会?她错愕的捧着铜镜反反复复查看,可这张脸就是再也没有变过。
难道是法力已经失效了?
“丹砚,你怎么了?”杜容瑾看她举止怪异,不由得担心问。
“没有,没什么……”丹砚摇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怪不得晏宸是那种反应,原来他是在嘲讽自己,想到她刚刚还满脸得意,简直可笑。
突然间丹砚又想到,和公子的约定怎么办?
救公子的时候她是个绝世美人,他会一见钟情也并不奇怪,郎才女貌,美救英雄,仿佛一段话本子里何其经典的桥段。可是如今法力失效,她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拿了玉佩去赴约又有何用?只怕公子连她是谁都认不出来,甚至会认为她是偷了玉佩冒名顶替。
“丹砚,你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是谁欺负你了吗?”杜容瑾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我没事。”丹砚只有摇头,无从解释。
三日后,丹砚向小姐告了半天假,在脸上蒙了一层面纱,匆匆前往约定之地赴约。远远的,就望见那日遇到的公子早已等候在红墙边的柳树下,他身姿清逸从容,眉眼间分明带着期盼,视线不断落在路径的行人身上,显然是在等人。
这一刻她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喜的是他的诺言当真,未有作假;悲的是她不可能与他见面的,想不到最后不能履行约定的却是自己。
即使蒙着面纱,丹砚还是不敢上前相认,而是偷偷绕行到红墙的另一侧,这才敢开口:“公子,是我。”
“姑娘?”他听到声音左顾右盼,却看不到人。
“公子不用找了,我今日不能与你相见。”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不想被瞧出异样。
“为什么?”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不能嫁给你了,公子不必再等了,请回吧。”
“是你家里不同意吗?我愿亲自上门恳求令堂。”他焦急回道。
“不是的,是我不想嫁了!”丹砚立刻道。
“姑娘,那日你我明明心意相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阻碍,能否给在下一个理由?”
“家中已为我说定了另一门亲事。”丹砚的语气决绝冷硬,既然要断,那就不能再留念想,“公子,你我有缘无份。”
她说完就走,生怕自己反悔,周遭人群熙来攘往,她低着头攥着裙角步履匆匆,可走出一段距离,她又站定在人来人往的小桥上回头望去——果然,他也没有走。
远远的,丹砚只能看到他在原地反复徘徊,似乎还在寻找她的身影,不知为何,这么一个小小的缩影却似乎能看出落寞和难过,看得她的心纠作一团。突然他似有感应般的抬头,看向她所在的小桥,这一对视将她惊得手一抖,急忙转身离去,生怕被他认出,她挤开人群,再也没有回头。
丹砚刚踏入府门,就有小厮匆匆跑来找她:“丹砚,你家中来信,说你父亲病危了!”
“什么?!”她顿时如遭雷击。“我爹?怎么会?”
报信的人也不知其中细节,只说情况不好,怕是不行了。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又向小姐告了假,当天就出城往家中赶。
当年父亲将她送进尚书府后就回了庐陵老家,幸得小姐垂青,收了她做贴身侍女,这些年她就用月钱帮着父亲在老家的乡下盘了块地,一点点还清了欠亲戚朋友的债,逐渐也是过上了踏实平稳的日子。如今她跟着小姐回京城,离父亲的身边更远,只有每月一封书信报个平安,可是这些年父亲一直身体康健,从未听他说过身体有何不适,怎么会突然病危呢?
原本上午还晴空万里,突然几声惊雷,豆大的雨滴就倾盆砸了下来,丹砚走得急并未带伞,只能冒着雨奔跑,雨水阻碍了视线,加之她心急,不慎撞到了旁人身上。
丹砚连声道歉,一抬眼竟发现是清悦郡主,被撞的虽然是她身边的侍女,可连带着泥水却溅在了郡主的裙摆,她怒不可遏:“哪来的粗野丫头,你没长眼吗?”
丹砚赶紧跪下,不敢抬头怕她认出自己:“是我一时眼拙,冲撞了郡主娘娘,求娘娘宽恕。”
“你知道本郡主这件裙子用的是什么布料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郡主娘娘开恩,家中父亲病危,我着急赶回去,这才不慎污了娘娘的裙子,还请娘娘暂时放行,我探望父亲归来,娘娘要我怎么赔我都绝无二话。”
晏孀听这声音莫名的耳熟,她看着匍匐在地的丹砚一眯眼:“你从刚刚就一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把脸抬起来。”
丹砚咬唇犹豫了片刻,不得不抬起那张让人见之不忘的丑陋面容。
“原来是你,杜容瑾身边那个丑侍女。”晏孀对她这张丑脸印象深刻,她冷笑一声,今日可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家小姐是不是故意带着你这个丑八怪在身边,就为了衬托自己,有你这个丑女在,大家更觉得她美若天仙。”
“不是的。”丹砚能察觉郡主认出她后陡增的恶意,可她忍不了小姐被如此歪曲,立即反驳,“是小姐可怜我才愿意将我带在身边。”
“还敢顶嘴?!”晏孀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随着清脆响声,丹砚被扇得歪过脸去。
花朝节上风头被抢,她早就恨得牙痒了,今日是老天将这丑女送到自己手里,丹砚是尚书小姐的贴身大侍女,打她的脸就等于打了杜容瑾的脸,晏孀非得好好地治她一番才能解恨。
“那日你这丑侍女跟在后面,也是逞尽了威风吧?”晏孀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丹砚手上用力碾压。
丹砚脸上火辣辣一片,手被踩出血了也不敢叫出声,只听郡主又说:“若不是你,杜容瑾早就灰溜溜打道回府了,也不会出尽风头,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是老天有眼,这样吧,你把我裙子上的泥点舔干净,本郡主就放你走。”
滂沱大雨中,丹砚跪在街上,面前是被一众随从侍女围绕的郡主,她被雨浇得透湿,愣愣看着眼前的裙裾,父亲如今生死不明,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她膝行几步,颤抖着俯身凑近。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们。
丹砚闻声回头,竟看到了一张怎么也想不到的脸,是那日赠她玉佩约定娶她的公子,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隔着一层红墙,她狠心亲口拒绝了他的求娶。
怎么偏偏是他……丹砚立刻转回头,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的脸。
“淮之哥哥,你怎么也在这?”晏孀见到来人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娇惜惜地走上前去,“想不到这么大的雨,你我还能偶遇,这也是缘分。”
淮之?难道他是当朝陶太师之子陶淮之,原来他身份如此尊贵,可笑她竟还真的奢望过他会娶自己。
“我今日与人有约,这才在外耽搁了。郡主妹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显然陶淮之是看到了淋雨还跪在街边的丹砚,这才过来询问。
丹砚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明知自己如今样貌丑陋,不可能被他认出来,可她还是心脏狂跳,整张脸烧着了一样发烫。
“淮之哥哥,是她先弄脏了我的衣裙,我不过是想让她跟我道歉而已,她竟然还出言不逊骂我呢。”晏孀撅起嘴,抱住陶淮之的胳膊摇晃。
陶淮之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温雅道: “郡主妹妹,这件衣裙就由我赔给你,想必她也并非有意,这么大的雨,就先让人走吧。”
说罢他还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厮:“平顺,车上还有多余的纸伞,一并拿给这位姑娘吧。”
小厮应了一声,显是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爱发善心,捧了伞去递给跪在地上的丹砚:“你也是走运,碰上我家公子,快些回家吧。”
晏孀虽然恨得牙痒,可也不想在陶淮之面前显得过分刻薄,只好勉强答应:“那我要淮之哥哥亲自为我选一件漂亮的裙子送给我。”
丹砚从平顺手中接过伞,却还是一直低着头,生怕让陶淮之看见自己这张脸,她不敢开口,从地上慌忙爬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跑。
“竟连句谢字都没有,淮之哥哥,这种人真不值得你帮她。”晏孀不甘地又说了几句,“亏她还是杜容瑾的贴身侍女,如此没教养,想必她的主子也好不到哪去。”
“她就是那位礼部尚书小姐的贴身侍女?”显然陶淮之也对京城近日盛传的“花神再世”“第一美女配第一丑女”的逸闻有所耳闻,忍不住对雨中愈来愈小的背影多看了两眼,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背影莫名的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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