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池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自顾自地往前走，裴衍上前一步，伸手想搀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池竹睨了他一眼，冷声道。
裴衍双手顿时僵在半空，面色难看。
过了几秒，他面色讪讪地收回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好！我不碰你！不碰你！”
池竹闻言没作声，抬脚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见状，裴衍只好也快步跟上。
长夜空中，残月高悬于顶，点点星光缀满夜幕，银白的光线洒下，映照着脚下的石板路，明亮如昼。夜里寒意料峭，微凉的夜风拂过，吹得二人凌乱的思绪都略微平静了一些。
半晌过后，池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语气异常平静地开口：“裴衍，有些事，我承认是我骗了你，可你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些曾经的事，早该放下了，不是吗？”
“该放下吗？”
裴衍这次的情绪罕见的没有太大的起伏，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又带了些不甘心：“是你先欺骗我，如今却又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放下！”
他曾一度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早就想放下了！
可是……
有些东西，刚开始看似毫不起眼，实则早已驻扎在血肉里生根发芽，稍微一牵扯，便能使人痛不欲生，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才能连根拔除？
除非，他能连同自己全身的血肉一起剜除……
裴衍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望着池竹的背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池竹的话或许并非没有道理，过去的伤痛确实应该慢慢淡去。
但说得容易，它所造成的伤疤哪里有那么容易愈合！
“池竹，我承认，我也曾试图忘记，试图放下过去。”裴衍的声音在萧瑟夜风中显得有些沙哑：“但有些记忆，太过刻骨铭心，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隐隐作痛！”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似的惨淡的笑意。
“你从来都不曾付出过真情，又怎么能体会得到？”
那种强烈的感情会在血肉中肆意疯长，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生根、发芽，攀附全身，紧紧包裹住心脏，直至开花结果……
池竹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只将脸隐于夜色中，垂眸敛下情绪，令人难以捉摸，声音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意。
她轻声道：“裴衍，对不起……”
“池竹，别再说了！”裴衍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淡然：“能不能放下是我的事，你不想听的，我以后都尽量不会提及！你就……当我放下了吧！”
……
池竹低着头，久久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清冷的月光下，直到客栈通明的灯火逐渐映入眼帘。
在即将踏入客栈大门时，池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裴衍，经事万般，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言罢，她不留给裴衍片刻反应的时间，转身便朝客栈里走去。
无愧于心吗？
裴衍盯着池竹逐渐远离的背影，眸光沉沉，嘴唇嗫嚅片刻，但终究没说什么。
池竹对他，当真做到……无愧于心了吗？
微凉的夜风再次吹过，似乎带走了些许沉重，裴衍深吸一口气，迈开步伐，跟上了池竹的脚步，一前一后进入客栈。
……
翌日清晨。
池竹一大早便醒了过来，在她昨夜仔细想过之后，还是觉得置办宅子的事情不能搁置。
既然本来要交易的那家牙行闭门不开，那就再换一家，总之，她今天一定要拿到地契！
否则她心里一直不踏实！
这家客栈背后势力不小，人脉应该很广，问问掌柜的，他大概率知道别处牙行。
想到此，池竹动作一点不耽搁，她也没来得及看身旁的裴衍醒没醒，便匆匆收拾好翻身下床，往楼下走去。
“掌柜的！”池竹直奔柜台处。
那掌柜的看见来人，虽然目露疑惑，但面上还是立马扬起标准的迎客式笑容：“客官，您这一大早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吗？”
“我向你打听个事！”池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这附近有哪些牙行吗？”
“牙行？”那掌柜的皱了皱眉，疑惑道：“我能问一下，您找牙行是干什么的吗？”
池竹也不隐瞒，直接答道：“我想置办个宅子！”
“您想置办宅子，其实不用找牙行！”他听见池竹的话，浑浊的双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亮光，面上笑容格外讨好：“在下手上便有几处位置不错的宅子，您看……”
“你有？”池竹神色愣了一下，有些不大确定地问。
“就看您想要什么样的，我这一进、二进甚至三进都有，您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能带您过去看一眼！保证不会让您上当受骗！”
看着掌柜格外殷勤的模样，池竹沉吟片刻，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同意他的提议，
毕竟这掌柜的手里要是真有宅子能卖给她，她就不用再跑来跑去地找牙行，能省下不少麻烦！
“好！”池竹微微颔首：“那麻烦您带我看看二进的宅子就行！”
“和您一起的那位少年要同去吗？”那掌柜的顺口问了一句。
经他一提醒，池竹这才想起来裴衍，出门时她也没注意，倒是不知道他醒了没？
池竹转头望向二楼客房的位置，谁知目光刚好撞入裴衍正盯着她看的眸子中，二人只对视一秒，便都迅速撇开头，神色略微有些慌乱。
“我们走吧！我一个人就好！”池竹没再管裴衍，转头神色淡然地朝掌柜的说道。
那掌柜见此，也不再多言，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串钥匙，便领着池竹出了客栈。
裴衍见状，心中一紧，他匆匆忙忙下楼，快步跟上池竹。
池竹侧目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裴衍，也没说什么。
二人随着掌柜的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看起来颇为寂静的宅院处，眼前朱红色的大门略显庄重。
那掌柜向池竹他们介绍道：“此处是落枫街云梦巷，这巷里总共就只有两处宅院，我们今日看的便是其中一处！”
那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门，引着池竹他们步入院内。宅院整体坐北朝南，装修虽算不上豪华，但胜在后院景致布局别具一格，回廊檐角雕刻精致，环境清幽，院落之中更是宽敞开阔。
“这宅子是两进两出的，您看如何？”那掌柜的看着池竹，眼中满是期待。
池竹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心里对宅子各方面还都挺满意的，便点了点头道：“宅子确实不错，大小也合适，不过，价格……”
“一口价，八百两！”那掌柜伸出手指比画。
池竹听后眉头微蹙，这价格倒是比她预想的要高一些，但池竹其实也并不清楚这里房屋的大概价钱。
她沉吟片刻，随后朝裴衍低声问道：“这个价格，是不是这掌柜的在唬我们？”
裴衍随意朝四周扫视一圈，随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没有，这个卖价还算正常！”
但……
“六百两！”裴衍眉梢轻挑，朝那掌柜的开口砍价。
但有谁规定卖价正常，就不能砍价了？
他话音刚落，那掌柜神色显然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六百两太低了！这宅子位置绝佳，环境清幽，而且您看这院落的布局，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绝对值当！”
“这样吧，七百两，我们立刻拿下！”池竹退一步道。
那掌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纠结之色，但很快又重新堆起笑容。
“七百两……说实话，这价格确实公道，不过，您也知道，这世道生意难做，我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这样吧，既然您这么爽快，我也不多赚您的，七百五十两，您看如何？”
池竹与裴衍对视一眼，裴衍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池竹便开口道：“成交！”
那掌柜脸上笑容顿时灿烂起来，连连点头：“好！好！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准备地契和相关文书！”
不多时，那掌柜的便带着地契和文书回来，池竹仔细检查无误后，便在文书上签了字，随后交付银两。
随后，池竹将人送到门口，无意间看见在他们斜对面的那座宅子大门紧闭，门前显得荒凉至极。
她想起这掌柜之前说的话，这巷子里就只有他们这两处宅子，那以后对面的就是他们唯一的邻居。
池竹便随口问道：“对面没人住吗？”
“哦！不是！”那掌柜转头看了一眼对面，回道：“那处宅子是前些日子刚卖出去的，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搬过来，不过那买家神秘得很，我也不曾见过他人！”
闻言，池竹收回目光，也没再在意那宅子。
“我就随口一问！您没事就可以走了！”
那掌柜朝池竹弯腰作揖，笑盈盈地恭贺道：“以后这处宅院就归姑娘所有了！在下先祝姑娘乔迁之喜！”
说完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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