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池竹,眼底的情绪隐忍挣扎。他往后退了半步,想挣开束缚拉开与池竹的距离,但实力悬殊,手被她钳制着动弹不得。
他垂下眸,声音沙哑,磕磕绊绊道:“放……放开!”
“不可能!”
池竹蹙眉,一把将他拉扯回来:“你想做什么直接冲我来!”
若是放开裴衍,他肯定还会朝贺砚之冲过去,对贺砚之不利。还好如今的裴衍没有修为,就算魔化后攻击力也不高,压制起来对自己来说并不困难。
“我……我不……不能!”
裴衍紧咬着牙关,神色像是忍耐到了极限,骨瘦如柴的手臂上,经络血管微微凸起,身上隐隐有一丝魔气散发出来。
见状,池竹直接将他揽入怀中,催动周身的灵气替他压制住魔气。她现在脑海中想的只有,绝对不能让贺砚之察觉到裴衍身上的魔气!
可是她自身的修为不高,体内灵气稀少,就算是耗尽自身,恐怕最多也只能压制裴衍半个时辰!
“阿衍,你再忍忍好不好!”池竹整个人都紧张得快哭出来了,她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附在他耳旁,她语气轻柔,像是诱哄。
可千万不能在贺砚之眼前,将体内的魔气爆发开来啊!
池竹话音刚落,便顿时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面色难看,眉眼皱成一团,低头看过去。
只见裴衍正歪着头,咬着她的脖颈不松。
池竹心里顿时有些无语,可又不能贸然在此时强行拉开裴衍,就怕他会疯得更厉害。但是他忍不住,就不能咬他自己吗?让他冲她来,他还真就冲着她来!
“池姑娘没事吧?”贺砚之见状,上前一步,作势要拉开裴衍。
“没事!”池竹强笑着,伸手制止了贺砚之的动作:“别动他!”
贺砚之双手僵在半空,看着池竹神色担忧却依旧警惕:“池公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
池竹思绪在脑海中飞速旋转,下一秒脱口而出:“这是疯病!舍弟他自小就患有疯病!”
她说着,神色满含悲怆,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一丝哭腔:“贺大人不知道,我们爹娘死得早,舍弟当时年幼,承受不住刺激,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这才会患上疯病。以至于他如今一受到惊吓,就会发病!”
说完,池竹低头将脸埋入裴衍的肩膀,她肩头微微耸动,隐隐有抽泣声传出。
糟糕!演过头了,真的想流泪!可是不行,会化成鲛珠的,她总不能在贺砚之眼皮子底下落泪凝珠吧?
池竹拼命想将眼泪收回去,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打湿了裴衍肩膀处的一小片衣衫。
似乎是察觉到池竹的情绪不对,裴衍松开嘴,眼神茫然又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只见池竹原本白皙光滑的脖颈处落下一圈整齐的牙印,不算太深,却也渗出丝丝血迹。
“池姑娘,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贺砚之也没想到会引得池竹伤心落泪,他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索出一条纯白细腻的手绢,递到池竹手中。
“池姑娘擦擦吧!”
池竹沉默不语,手中握紧手绢,她直到将眼中的泪水都收回得差不多时,才抬起头,作势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你的伤口……”贺砚之抬手指了指她的脖颈,面露担忧。
池竹摆了摆手,语气毫不在意:“没事,小伤!”
“小公子发病时一直都是这般六亲不认吗?”贺砚之倒没抓着她的伤不放,而是继续问道。
池竹用手绢掩着半张脸,点了点头:“是啊!”
“池姑娘没给小公子请大夫看看吗?”
“自然看过!”池竹轻轻叹了口气:“但大夫们都说这是自小落下的心病,治不好的!”
闻言,贺砚之目光望向裴衍,语气略带惋惜:“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池公子真的患有疯病,小小年纪,倒还真是可惜了!”
“像小公子这般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却一直同池姑娘待在家中,想来也是被这疯病耽误了吧?”
“对……对啊!”
池竹将怀中的裴衍揽得更紧了些,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接着掩面抽泣道:“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夜里心痛的都辗转难眠,觉得自己对不起爹娘的在天之灵,没能照顾好幼弟!我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黄泉之下的爹娘!”
“池姑娘不必伤心!”
贺砚之语气放柔,略带安抚性:“在下可为池姑娘遍寻名医,想来能治好小公子的疯病!”
池竹听见贺砚之的话身形一顿,咬牙带着笑:“我们与贺大人无亲无故,就不劳烦贺大人再为此费心!”
“我还是先带舍弟回去休息吧!他……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算不上劳烦!”贺砚之眸光一暗,语气依旧柔和:“不过若是池姑娘不想,便先算了!”
“用在下帮池姑娘送小公子回去吗?”
“不用!”池竹摇了摇头,连忙拒绝。
贺砚之轻笑一声:“也是,在下忘了池姑娘是修道之人!”
“……”
池竹没说什么,面上只讪讪一笑,朝着贺砚之微微弯腰:“贺大人,告辞!”
她带着裴衍步行走回去要花费不少时辰,她自身的灵气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况且像裴衍如今这样,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被人当作异类。反正自己的修为已经在贺砚之他们眼前暴露,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用。
池竹这样想着,便没再犹豫,抱着裴衍催动体内灵气,化作一道流光划过天边,消失不见。
不消片刻,二人的身影便落到了云梦巷的宅院中。
池竹看着眼前还算熟悉的环境,终于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摆脱贺砚之这个人了!
她缓过劲后,才开始思索如何处理裴衍。
魔化状态的裴衍是没有任何记忆的,思维能力也很弱,只会被体内的魔性操控,凭借着嗜杀的本能见人就攻击,若不是池竹之前废了他的修为,今日她与贺砚之恐怕都要完蛋!
不过即便如此,池竹也不能完全对魔化后的裴衍放下戒心。
要不先直接把他绑起来,等到这个劲过去之后再说?
她低头看向裴衍,却发现从裴衍松口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脖颈上的伤口看。
池竹微微蹙眉,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你盯着那看做什么?”
“疼……疼……”裴衍指着池竹还在渗血的伤口,抬头看着她,目光略显呆滞,磕磕绊绊一直重复一个字。
“还不是因为你!”池竹冷笑一声,没好气道:“怎么,下嘴的时候不知道轻点,现在想起来愧疚了?”
“对……对不起!”裴衍垂下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满含委屈。
他凑近池竹的伤口,朝上面轻轻吹气。
池竹神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你……”
“吹吹……就不疼了!”裴衍神色认真,小心翼翼地回答。
“谁告诉你的?”
池竹对他的话感到有些好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知道伤口吹吹就会不疼这种拙劣的骗术。那这个记忆对裴衍来说,得有多刻骨铭心,才能到这种地步?
谁告诉他的?裴衍对池竹问的这个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他神色茫然起来,呆愣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裴衍小脸皱成一团,努力思索着。
片刻过后,他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却怎么也连接不起来,而每个破碎的画面中都会掠过一抹极为模糊的身影,在他眼中,宛若救赎他的神明。他虔诚地跟在神明身后,却又一次次被抛下。
裴衍拼了命也捕捉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神明湮灭在光中,随着光影一同消失殆尽,而他的世界最终又归于一片无尽的虚无与黑暗。
“是……是光……”裴衍神色有些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环抱住头,身体微微颤动:“我……我看见……有神……”
他低声呜咽起来:“为什么要抛下我?”
池竹同他一起蹲下身,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是谁抛下你了?”
“是……是光……是神……”裴衍神色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不对,都不是!”
“别打!”池竹拉住他的手,神色有些复杂:“想不起来,我们就不想了!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不至于让裴衍这样折磨自己!
“不是!光很重要!”裴衍闻言,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池竹的眸子,目光格外执拗地重复道:“很重要!很重要!”
裴衍的话让池竹心头一颤,所以到底是什么?才能让裴衍在思绪混沌不堪时,依然执拗的选择重要?
“好!重要,很重要!”池竹安抚性地轻轻揉了揉裴衍的头。
在裴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时,池竹下手迅速,一掌劈在他的脖颈处。
随着她一掌落下,裴衍身体一软,倒在她怀中。
“睡吧,睡着了就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了!”
说着,池竹动作轻柔地抱起裴衍,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白泽探出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朝池竹怀中的人看过去,漫不经心道:“宿主倒也不必在他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裴衍不过是天道的弃子!”
“若裴衍是天道的弃子,那我呢?”池竹冷笑一声,自嘲似的扯起嘴角:“父母惨死,姐弟分离,如今被迫给天道打工!我究竟是天道的弃子,还是天道的棋子?”
“宿主……”白泽顿时清醒了几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天道是公平的,亦是不公的。
就像他们生而为人,是幸运的,亦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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