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遥冷着脸从厕所里出来，迎面撞上朱严组几个学员。
几个人默契地排成一行，明明走廊很宽，却偏偏要肩并着肩挤在一块儿，仿佛在罚站面过。
几人讪讪道：“老师好。”
沈知遥点了点头，脚步匆匆离开。
他身后，贺逐星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手，跟他错开了时间。
几人继续尴尬道：“贺导好。”
贺逐星慢条斯理擦拭手上水渍：“这么晚还没走？”
屈冬手背在身后，在大家掩护下匆匆关了直播，其他人帮他打哈哈：“多练了一会儿。”
“剧本还不太熟。”
“哦。”
贺逐星意味深长瞥屈冬一眼：“刚刚你不是还在直播？”
卫生间里暖调的光往往能弱化一个人眼神与轮廓，可即使这样，他看屈冬的那一眼依旧和友好沾不上边，好像早就一眼将屈冬所有的秘密给看穿。
屈冬愣了一下，没吱声。
贺逐星没所谓：“都这个点了，排练完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组也快好了。”
贺逐星一走，旁边人顿时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他刚刚的眼神好吓人。”
“贺导到底什么来头，感觉比之前那个刘导气场更强，就算是笑眯眯的我也不敢上去说话。”
“他们组学员真惨，一个比一个不好应付。”
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屈冬异常的神色：“屈冬？你没事儿吧？”
屈冬脸色发白，所幸有灯光遮掩，不太明显：“还好，就算没缓过来。”
他有些后怕地拿起手机，转移话题：“就是不知道刚刚直播录到的画面会不会给老师带来麻烦。”
*
越接近星期三，沈知遥心里不太安定的预感越明确。
这一期可以算是一切时间的转折点，最关键的一期，改变与否，全看观众的反响。
他的记忆里，就是这一期他应粉丝的集体要求而被辞退，那些疯狂的黑子开始不断翻出他之前的录像，绞尽脑汁找出他的过错，贺逐星的抄袭也是在这一期播出之后被曝了出来。
如果没有猜错，藏在两人背后的朱严早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那个跟踪他的狗仔，对话中提及的贺逐星作品的U盘，还有之前就一直被明确引导，争论不休的另外几方粉丝。
沈知遥想起刚绑定系统时在厕所撞见季连和朱严的事，心念一动，搜了一下关于朱严的舆论导向。
和上辈子一样，朱严一路稳扎稳打，以温柔耐心负责的导演形象出现，在排练的阶段，更是屡次被蹲点的狗仔曝出来一些带病上班，敬职敬业的事例来，在屈冬的直播里，更是以偶尔流露的孩子气一面，以及对学员对自己严苛的标准，吸了一大批事业粉和cp粉。
与此同时，他出名较早，却毫不顾忌自己的事业需要，光明正大晒出与自己六年长跑最终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朋友，时不时还秀个恩爱。
他给自己立了一个最稳妥也最讨喜的人设，工作认真，上进负责，温柔忠诚，所有点和在一起，他成了人人心中难求的好男人，好老公，路人缘急速上升，就连合作的导师都因此对他赞不绝口。
就连上辈子，朱严黑料屡出，借下高利贷查无此人的时候，他好老公的人设依旧屹立不倒。
如果不是让001录下了视频，又在厕所亲自撞见，沈知遥都差点被他被骗了。
沈知遥把玩着001传送到手机上的朱严和季连在停车场搂抱的视频，单这一个视频，虽然动作亲密，但朱严之前立下的人设太过深入人心，估计还是不足以说服大家。
他要做的，就是等。
这一夜沈知遥睡得不太安定，不仅仅是被心情和往事所困扰，还因为枕边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
半夜三点半，手机最后一丝电量耗尽。
与此同时，《戏里戏外》前几期中一直被刻意压制的关于#沈知遥贺逐星的热度，因为屈冬直播时的一段视频而被截屏疯传，热度直线攀升，一晚上不加控制地发酵，已经在第二天清晨爬上热搜榜。
圈子更新换代很快，粉丝更是如此。
第一期预告片里，沈知遥这个人对很多年纪小的粉丝而言，不过就是个彻头彻尾毫无资历的新人，为了蹭热度博名气才口出狂言，心中难免不满。
贺逐星实力很强，有着大家不可估量的背景，这是已经成为大家所默认的事实，沈知遥从头到尾，在几个导师里很少冒头，点评时也很少输出意见，看上去实在不专业。
说他演技好，上半年才扑了一部戏，大家连名字都没听过。
他之前或许确实有点灵气，可有灵气的演员多了，三年过去，更新换代，谁知道他到底是吃老底还是真的有水平？
凌晨一点多，不知道是谁顶上来沈知遥以前黑粉的长帖，季连又恰好刷到，点了个赞。
足足挂了两分钟，他才取消赞，发博表示手滑点错了。
可此时此刻，究竟是不是手滑，已经没人在意。
距离沈知遥得奖之后，他已经沉寂下来，光是默默拍戏就花了近两年，而这两部戏，《惊鹊》还没上映，另外一部则因为制片人塞了太多新人，质量拉胯，在无人在意的时期上映，不曾打起一点水花。
在这一部片里，沈知遥拿了个人设平平还需要扮丑的角色，就算有演技，也完全不足以支撑起整个剧组，好几个片段扮丑的片段被大家单独剪出来。
屈冬季连两家粉丝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发出疑问：“就凭这个演技，也能够上节目当别人的导师？不怕误人子弟吗？”
同时，也有人将埋在心里已久的困惑提了出来：【他是怎么做到单念台词，表情毫无波动的？就算是配音演员，念词的时候也难免带上感情吧？】
铺天盖地的质疑朝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在排练室里，沈知遥说贺逐星是他金主的话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一切都被大家视作理论证据的立脚点。
更要命的是，沈母所在的医院里，有人认出来沈知遥来：“这不是那个3号床的家属？他母亲走之前天天跟我们炫耀嘞，儿子出息拿了奖，挣大钱，本来还交不出医药费，不知道怎么就换了最好的医生，进了最好的病房。”
沈知遥和贺逐星在屈冬直播里的暧昧发言？因为贺逐星是金主。
沈知遥在节目里选新人？他要巴结贺逐星。
沈知遥和贺逐星关系不好？那是因为当时他还没搭上贺逐星的车，在贺逐星面前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母亲有钱治病，那也是因为贺逐星给了钱。
网络舆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
当天下午本来安排好直播，怕线路不稳，也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延后两天，于周五下午再做正式澄清。
这下在粉丝眼里，彻底成了缩头乌龟。
节目组默认了，说不定此刻还在焦头烂额地商量对策。
沈父急的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沈知遥，吧嗒吧嗒抽着烟，半晌没吭声。
老人家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被贺逐星半夜转移了住处，又从手机里以前朋友发来的视频看到，自己住过的老房子里围满了扛着黑色机器握着话筒的人。
“没事儿，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知遥竭力安抚老人的情绪。
他也是刚睡醒才发现事态的发展变幻，朱严就是看准了夜晚大家放松警惕，很多信息能不知不觉地传播，热度升的也更快。
挂断电话，他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全网黑的那段时间似乎又回来了，只是当时他没心没肺，乐得赚一波热度，借机炒作为新作品打擂台，忙的不亦乐乎，现在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聊天软件所有学员都给他发来消息，秦潇潇直接上微博澄清：沈老师是我粉了四年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沈老师的为人。
底下，所有学员都在帮着撑腰，就连方叙也默默点赞转发。
而他之前向秦潇潇要来的粉丝群里，久不冒泡的人齐刷刷跳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的暖心话语，一波又一波，根本没个停。
【你看，我没有说错吧？】
001很得意地摆尾巴：【同样是有人在背后推你一把，走对了路，他会助你一臂之力，走错了路，你会坠入万丈深渊。】
沈知遥摁灭了手机屏幕，问它：“我现在算是改造成功了吗？”
【还没有，你只是克服了心里对演戏的恐惧罢了。】
【克服了恐惧，并不意味着改造成功，只有真正打败了恐惧，即使没有外在力量的帮助，没有系统的监督，依旧能坚定不移地选择听从内心的声音，那才是真正的改造成功。】
001问：【如果大家没有选择站在你的身后，你会喜欢演戏吗？】
沈知遥数值监控版上，俨然不动的仇恨值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会。
十年前的沈知遥，身后空无一人，即使知道这一去会错过成名敛财的好机会，却依旧愿意抱着自己的一腔孤勇，独自前往美国进修。
与其说是在寻找初心，更不如说是在寻找被他丢失的勇气。
就像现在，沈知遥手里握着朱严的把柄，也知道怎么旁敲侧击地打垮他。
但这不是真正的胜利。
沈知遥的心从未这样清晰，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下，他感觉之前萦绕在心中那些烦扰事全都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轻快，以及纯粹。
他要清清白白，在直播上证明自己的实力，也要在弹簧压到最低点时松手，将施加在他身上的舆论压力通通扭转，全部送还给朱严。
他要彻底堵住这些人质疑的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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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仇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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