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与王家，以及成王一派人对秦颐一等人处处提防，在卓相将秦颐一有意利用女子来制造声势的消息有意无意透露给各方后，这些人都时刻防着秦颐一会有所动作。
或许在从前，他们在得知秦颐一已经沦落到要利用女子来为自己铺路时，定会嗤笑了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除了依附男子之外一无是处的女子，能够成什么事？
可自打秦颐一和秦颐甄在朝中越发得意后，他们不敢再继续轻敌。
无论是那一方势力，对朝堂开设女子恩科一事，哪怕明面上不说，但私心里还是不愿将朝堂这样的男子一言堂让不足为重的女子插手。
前朝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们怎能让这样的历史重演，当初的一个疏忽导致两位公主能够光明正大的在朝议事便足以让他们悔恨交加，更别说日后的女子上朝的可怖场面。
至于为何能够忍受公主参与朝政，他们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古今以来不少太后、皇后、公主参政，皆不足为奇，毕竟是皇室中人。
但若让其余女子参与进来，那不是显得他们这群自诩文治武功无一不通的男子是个笑话吗？
秦颐一和秦颐甄一早便料到，即便有当初借机耍了小聪明的赌约在，但在真正实施起来时，那群人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
谁会将自己的玩笑话放在心上，那个所谓的赌约，于朝堂上的许多官员而言，就是那些玩笑话。
被众人紧盯之下，秦颐一和秦颐甄的所有行动陷入僵局。甚至因着此事，在自己处理的差事上也被人恶意打压。
这样的事情在初初上任时也曾遭遇过，但那时的他们始终顾忌着她们两人是公主，又加上她们自己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许多打压不成的人还被反将一军，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惹上门。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
永安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下首的秦颐一、秦颐甄，以及周大人都面色凝重。
如今他们周围群狼环伺，除了周大人、宣平侯府一派站在秦颐一这一边外，其余人不是王家、卓家一党，就是成王一党，至于中立的那些人，兴许内心也并不支持。
“一一、甄儿，这件事就此作罢吧！”良久，永安帝叹息一声道。
秦颐一、秦颐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永安帝，之后又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先生。
见周大人也同样面露疲态，垂眸不语，秦颐一又不免激动道：“父皇，不可以，我们都坚持这般久了，不可以轻易放弃。”
“那你想如何，让朕冒着犯天下之大不韪，就为了你那些无法企及的白日梦吗？”永安帝这段时日被步步紧逼的大臣压得喘不过气，整夜难免，生怕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那些人的手段比起深宫为了争宠的妇人其实善良不了多少。
这样的担忧自打女儿们前往西北之时就有，那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危，他日夜忧虑，哪怕是回京之后，安稳度过这些年，这样的恐忧还是在午夜梦回时频频出现。
他的确想要一个蒸蒸日上的锦绣王朝，但他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与其这样整日忧虑，还不如回到从前万事不愁的模样，他本来也不是当明君的料，他的孩子也不是。
于是，他不顾女儿震惊的神色，继续将那一把把刀子刺入两个孩子的心中。
“为了你们的意愿，朕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重压，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昏君了？”
“这个天下就是男人做主的天下，女子自古以来就应当为男子生儿育女，完成自己的使命便是，可你二人偏偏要打破这本就平静和谐的局面，如今遭受各方打压，你们满意了？”
永安帝声嘶力竭地喊着，希望借此打消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希望他们就此作罢。
“陛下，事情暂且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只要时机一到，还是会有转机的。”周大人见势头不对，立马出声。
“转机，什么转机，来来来，你告诉朕如今还有什么转机？”
“事情才刚有点风声京城周边的学子便纷纷上书反对，将朕骂得一无是处，朝中反对的折子像是雪花般堆在案头，甚至有老臣扬言要以死相逼，王家、卓家，还有不少皇室都虎视眈眈，卓相甚至用致仕来威胁我，你告诉我转机在哪里？”
气急之下，永安帝甚至忘记了自称。
秦颐一和秦颐甄都是头一次见自己一贯温和慈爱的父皇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只是脸上的倔强之色还是明晃晃地刺人眼。
永安帝见此大怒：“你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婚，就在家中好生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莫要插手朝中之事。”
“父皇——”
“父皇——”
秦颐一和秦颐甄此刻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神色，震惊地叫出声，纷纷跪下求情。
周大人也同样想要跪下，可永安帝显然不给这个机会，直接将几人赶了出去。
这一刻，永安帝真的在想，自己之前的纵容是否真的做错了。
***
丞相府。
“听说两位公主在殿外跪了半日，直到陛下派人赶走才不情不愿出宫。”属下看着站在廊檐下逗鸟的卓相道。
“而且，听闻陛下连贵妃娘娘都没见。”
卓相闲适地喂了笼中的雀儿一点食，之后将里面的食盒以及水统统让人撤走。
属下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一切，耐心等着主子的吩咐，却听卓相道：“这人呐，就好比这鸟儿，只要给点吃的，又饿上几日，之后再对它稍微好些，日后必定百般听话。”
那属下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点头以示讨好。
卓相难得一笑，道：“让宫里的线人好生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静立即告知我。”
秦颐一等人搞的小把戏不是一次两次，必须得提防着他才能安心。
这些人，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若不是给点厉害让他们瞧瞧，还真就以为自己可以翻起什么浪花来。
女子恩科？简直就是个笑话。
卓相转身回到书房，事情能够如此顺利，在他意料之中，但又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能够想得通不少人不愿地位低微的女子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也理解那些老派古板的人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自然也知晓有的人不愿自己的利益被动摇。
但不成想到，这样的人在朝中竟然占了绝大多数，毕竟在皇帝提出要设立女子恩科时，只有少数人疾言厉色地反对，并未有多少人表态。
毕竟，就算女子恩科设立，不少官员家中的女儿也可入朝为官，如今的风气比之前朝还要开放不少，对于女子的束缚比之前朝可谓宽泛很多，是以许多官员对于女子恩科的设立始终处于观望状态。
成，得利者是他们，毕竟一开始能够进入朝中的女子必定是有能力通过科举的人，而有此能力的女子，大多数还是出自世家，平民女子怎么可能得到上学堂的机会；若不成，那对他们也毫无影响。
就是因着这样的官员过多，他才不得不有所行动，先是煽动那些提倡前朝理学的儒生，之后买通人在其中不断告知他们女子恩科设立的危害。
越是自诩读圣贤书却一事无成的人，越是看不起女子。告诉这些人，若是让女子能够科考，那他们日后能够中举的几率只会越来越低，煽动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这些人不会认为自己能力不足，反而会怪罪是朝堂不公，天道不公，甚至觉得女子就是原罪。
当这些学子闹得轰轰烈烈之时，他再联络联络自己这一派的人，加上与他一道的王家一派，不断给皇帝施压，他想，不久应该就会有结果。
只是没想到，连成王和那只知玩乐的不少皇室中人都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如今，皇帝怕是不好入眠了吧！
卓相如是想。
如他所想一般，宫中线人传来消息，这些日子，两位公主被革职，整日进宫想要求得皇帝原谅，但永安帝始终不愿见她们一面，甚至这些日子不曾踏入瑾贵妃宫中一步，还封了一位王家旁支的女儿为美人，向王家买好之意明显。
这日早朝，永安帝亲口说出今后不得再提女子恩科一字半句，违者杖二十。
周大人反驳，直接被永安帝连降两级，停职一月。
永安帝此举，让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确只能到此为止，之前支持两位公主的人终日惶惶不安，生怕刀子落到自己头上。
不出三日，京中传出消息，永安帝亲自到丞相府看望身子不爽利的卓相，并要他早日回朝为皇帝分忧的消息不胫而走。
与此消息一同传出的，是温阳公主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和顺公主被收回兵符，被定远侯府渐渐冷待，而瑾贵妃的风头被一个美人压过，宣平侯在上朝时因一点小事被永安帝厉声斥骂。
京城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片天，一切终究回到原点，不少人意识到，卓相始终是卓相，王家始终是王家，而公主，只能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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