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

“因为我身边有一个忠诚的随从,他不仅帮助我的工作,更会关注我的内心。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菲恩半阖着眼眸,他想强调他对尤金的依赖之情。

而尤金见状,眉宇间轻轻一挑,随即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情绪凝固,愣在了原地。

菲恩满心期待着尤金的回应,却只见对方依旧保持着僵滞,数秒之内,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流动。

“你不该说点什么吗?这样子我很尴尬诶。”

听了菲恩的话,尤金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从某种思绪中抽离,他渐渐找回了现实的焦距,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悠长而轻微的气息。

“抱歉,我有些意外。”

“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很依赖你哦。”

“嗯,我知道,谢谢。”

尤金似乎并没有很高兴,只轻轻点了点头,显得冷淡至极。

菲恩心想,他果然已经厌倦作为自己跟班的工作了吗?

(我做过太多鲁莽之举了。)

尤金的工作能力很强,菲恩几乎将所有事务都放心地交托于他。除了繁重的秘书工作外,尤金还需细致入微地照顾菲恩的身边事。从晨光初照到夜幕低垂,他始终忙个不停。

随着秘书职责的日益繁重,菲恩曾关切地询问尤金是否要让其他仆人来照顾自己的身边事,却被尤金断然拒绝了,他说:“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我早已习惯。”

这样的建议菲恩提出过不止一次两次。

其实菲恩也能理解,毕竟尤金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揽下来了,按照他严谨而严肃的性格,岂会轻易说放弃。

“话说回来,尤金,今年你用过休假了吗?”

“您的思维还真是跳跃呢。”

虽然尤金这么说,菲恩却不以为然。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尤金的工作环境。

“今年还没安排过。要准备菲恩少爷的成人仪式,所以工作比往年更多一些。”

“哦,对不住啊。”

说得也是,今年特别忙,根本没时间休假。

菲恩跟尤金道歉,只见尤金的眉毛一挑,那神情似乎在问为什么要道歉。

“您是领主的继承人,您的成年礼无疑是家族中最盛大的庆典,其重要性无可比拟。至于我个人的假期安排,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时可以调整。而说到让佣人及所有工作人员拥有休假的待遇,恐怕只有奥德里奇家了。”

在奥德里奇家族,无论是家族内部的仆人还是“奥德里奇工业合作社”的雇员,均享有每周一天的固定休假日。

菲恩原本希望将每周的休息日增至两天,但着不符合这个国家的国情。因为在这个国家,仆人们只有夏天和冬天才能休息几天,故此提议遭到了父亲和乔纳森的反对。

尽管如此,奥德里奇家族却以更加灵活和人性的方式,为仆人们带来了额外的福祉。除了传统节日与每周固定的休息日外,还特别推出了由菲恩亲自设计的带薪休假制度,让仆人们能够根据自己的需要安排额外的休息时间。

这一举措无疑使得奥德里奇家族成为了仆人心中理想的工作之地。即使薪资水平与其他家族相差无几,但仆人们一旦加入,便会选择长期留任、勤勉工作。对于家族和仆人而言,都是一桩值得庆幸的好事。

不过,用严肃过头的尤金的话来说,努力干活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了,你是不是好些年没去给纳萨尔爷爷上坟了?我真是个刻薄的主人,竟然让你忙到这个程度。”

往年,尤金每年放假都会去基维亚德村扫墓。可如今,他已经好几年没回过村子了。就算放假了,也都是在这座房子里读过,而且还不忘手头的工作。

“最后去的一次,应该是我二十岁那年。”

“那不都已经是三年前了嘛?”

连每年一次给养父扫墓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自己真的让尤金承担了太多工作了。菲恩想着想着便皱起了眉头。

可尤金却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上回去的时候,我已经跟爷爷报告过了,这几年会专心服侍菲恩少爷。如果爷爷还活着,一定会笑着支持我的决定的。至于扫墓,我抽时间会去的。其实我不太想回那个村子,毕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说到这里,尤金微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什么……?”

菲恩正想问在基维亚德村到底发生过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

尤金率先下了马车。眼见如此,菲恩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在绿意盎然的村落之中,矗立着一所挂着“奥德里奇农业研究所”醒目招牌的农业研究机构。

这个研究所是菲恩提议设立的,运营预算由奥德里奇家族和菲恩的私产共同支撑。

菲恩他们到达的时候,村长出来迎接。村长是一位年逾八旬、身形矮小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年轻时便与土地为伴,在田间劳作。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未曾削弱他强健的体魄,他的腿脚依然稳健有力。

“所长,我们都在等您呢!”

每次菲恩过来,村长脸上总是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会非常热情地欢迎他。

作为一位毕生致力于农业的老人,他对于领主父子投身于农业研究的决定感到无比振奋与欣慰。他总是称菲恩为“所长”,而自己则甘愿当起“副所长”的角色,每日不辞辛劳地穿梭于研究所之间,亲自参与并协调各项实际工作,从与农业技术人员的深入交流到与工人的细致商谈,无不亲力亲为。

在例行的视察中,菲恩首先会巡视研究所的田地,随后与村长及一众技术人员开会,汇报当前形势,讨论未来方针。

然而,今日似乎有所不同,村长一见到他就好像有话要说。

“所长,我有事要跟您商量,技术人员已经都到齐了。”

从村长的口吻来看,似乎不是好事。

菲恩不由与尤金对视了一眼。

“那我们过去吧。”

在尤金的轻声催促下,菲恩随村长踏入了研究所那间熟悉的屋舍。

屋内,研究所的主要成员们已整齐列座,他们的面容皆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菲恩亦觉得内心惴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众人如此严阵以待呢。

“请您看一下这个吧。”

随后便有一名技术人员将一个装有土豆的盘子端到菲恩和尤金面前。

土豆有三个,似乎是同一品种,其中一个被切成了两半,横截面清晰可见。多亏了这个,菲恩立刻看出了异常。

“这是……土豆的病害?”

菲恩目光如炬,迅速捕捉到了土豆所有横截面都呈褐色,外皮也都起皱了。周围的技术人员闻言,都不住地点头。

“这是今天早上刚挖出来的,是一个叫‘北方子爵’的品种,是我们领地内种得最多的品种。发现这个情况后,我们也去挖了其他田里的土豆。目前的情况是,这个品种的所有土豆都染上了这样的病害。”

现今,土豆种植很受斯莫尔贝伦地区农民的欢迎。特别是最近五年,其种植规模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激增。

这一显著变化,其根源可追溯至连续数年的小麦作物的歉收。

之所以没有发展成小说中那样的歉收或饥荒,是因为菲恩和父亲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过去九年里逐步采取了措施。

为最大限度地减轻作物歉收带来的冲击,一系列周密的应对措施被精心策划并付诸实施。

合作社慷慨解囊,为扩大种植规模提供了宝贵的补贴支持;同时,作为全港战略规划的关键一环,水库的开发建设也紧锣密鼓地推进,为农业灌溉提供坚实的保障。

然而,尽管农民们在逆境中奋力挣扎,领土委员会似乎并未充分意识到歉收的严峻性。这也许就是一些议员认为没有必要建立粮食储备制度的原因。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土豆种植作为应对歉收的重要策略,悄然兴起了。

菲恩回忆起他的前世,土豆在该国还是一种陌生的作物。他亲手制作了薯片和各式土豆佳肴,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宣传活动,旨在激发人们对土豆种植的热情与兴趣。

土豆以其卓越的耐寒性、每年双季(春秋)种植的优势,以及相较于传统作物小麦更为紧凑的种植面积,迅速赢得了农民们的青睐。

其丰富的营养价值、强烈的饱腹感以及令人垂涎的美味口感,更让土豆成为了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佳肴。

随着土豆种植在斯马尔贝伦的广泛推广与成功实践,其影响力迅速波及至更广阔的地区,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效仿。

后来,菲恩研究所把重点放在土豆栽培的研究上,试图培育出更好吃、更抗病虫害的品种。但这次,竟然全都失败了,菲恩倒也不难理解他们沮丧的心情。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病害与栽培失败是不可避免的,研究员何至于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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