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秦肖肖慢慢睁开眼,只见一片暗色的房间隐隐显出些寺庙的模样。
佛像,佛像前的供台,供台下的幕布。
秦肖肖抱膝缩在角落里,艰难地辨认着。
房间昏暗,敞开的破旧房门洒进一道清冷的月光,把进门位置的石料地板照得反光,房门里侧的两角蜘蛛网也被照得发亮。
除此之外,其余均隐在黑暗中。
黑暗里总是藏着某些叫人不安的东西,秦肖肖很茫然,只死死地盯着那一抹月光,精神紧绷,宛若抓住救命稻草。
良久,周围静谧异常,无事发生。
秦肖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闭了闭眼,努力把心中翻涌的不安情绪压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是死了么?
而且都已经死过两回了,第一回死在现代的18岁,无故离世,第二回死在小说异世的60岁,无疾而终。
总共也活了小几十年,她寿终正寝,心满意足。
可现在这什么情况,她怎么又活了?
难道是穿回原世界了?
秦肖肖心神激荡,猛地抬眼——
不大的寺庙里几乎挤满了人,人人都像她一样坐于地上,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灰扑扑的,破旧而质朴,一看就是古代的衣服。
待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寺庙里的黑暗,秦肖肖几乎还能看到人们脸上麻木冷漠的神情。
苦难,无望。
秦肖肖心里一抽,只能想到这两个词。
完了。她想,这该不会又是哪个世界,这里是得了疫病的村子,他们都是在这里等死的村民?
鼠疫,天花,还是霍乱,流感?
她渐渐觉得冷意攀上四肢,身体都在随着她漫无边际的联想而战栗。
就算知道了是什么病,她也不会治。
秦肖肖在现代时拼死学习,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医学院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医学生。但她连大一都没度过就无故穿书,于医学上完全没入门。
世界上最悲惨的不是不能做到,而是差点便可做到。秦肖肖也曾对天怒骂,为什么不能等她学成归来再穿书,总好过什么都不会就来到这见鬼的古代!
但苍天从没理会过这个可怜女孩的呐喊。
满腹牢骚,秦肖肖稍稍挪动了下,使自己靠墙的姿势更舒服些。她静静地打量着一眼可望尽的寺庙,看着看着,竟然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熟悉非常。
……就好像她曾经在这样一个地方发生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一样。
秦肖肖不解——可是她何曾住过这样破旧的深山老庙?
思索间,她无意中转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视线。
秦肖肖吞咽了一下唾沫,她不知道在这样暗的房间中,自己到底是如何看清一个人眼睛的。
那是双很吸引人的眼睛,虽然秦肖肖说不出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用“很亮”二字来潦草形容,但她的心好像轻易便能感受到,这双眼睛所折射出的光是年轻有力的,同周遭人的麻木无神完全不同。
明亮,清澈,有希望的。
同这样的眼睛相视,秦肖肖渐渐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她莫名贪恋着这双眼里的希望。这样一个简单的对视好像能给她带来力量,叫她无措的心稍稍安定。
二人对视了许久,谁也没移开视线。
看不太真切,秦肖肖随意猜测:这双眼好像属于某个男子,当眼睛狭起时,她居然还能感受到一种攻击性,不似初时柔和,甚至盯得越久,越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这强势睥睨之感,叫秦肖肖想起毒蛇的眼睛。
她后知后觉地自脚底窜上来一股凉气,紧接着是凉飕飕的后背,一滴一滴流下额角的冰冷汗珠。
秦肖肖的大脑都还没发现心中惧意,她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这是种过硬的生物本能,或者是她唯一不变的怂包天性——她习惯性地恐惧一切潜在的危险。
秦肖肖不禁思索,这双眼睛的主人为什么要同自己对视呢?还对视这么久,难道是寻仇?
那人坐在门侧,门大敞着,他正好被整个挡住,背离了月光,秦肖肖同样坐于房间里侧,能够依稀看见他那双带着零星光亮的眼睛。
在秦肖肖看过去之前,他仿佛就已经在看她。
他仿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直在等她发现自己,看向自己。
秦肖肖心中敲起警钟,跳得急速,迫于男子目光中那种不容拒绝的架势,继续和他对视着。
眼睛是心灵之窗,但他们之间隔了几个人,秦肖肖完全了解不到对方心意。
她正思忖着这隔空相望是在干什么呢,认识吗,熟人吗,欠钱吗?男子却率先移开视线,低下了脑袋,隐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对视使陌生的他们建立起一个短暂的联系,期间秦肖肖还恶意地揣度了人家的善恶,可是男子一低头,这微弱的联系立马消失不见。
秦肖肖一瞬间怅然若失起来,虽然她与男子对视得莫名其妙,但……这好歹是会与她有眼神交流的人。
她旁侧坐着的人离她只隔了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那人埋着头,即使秦肖肖加大动作的幅度,他也不见丝毫反应。
加之身侧传来一股刺鼻的腥臭,仿佛混杂着死鱼、尿腥、粪便、汗液,臭气熏天,叫秦肖肖更加不想和身侧人交流。
她小心地掩住鼻息,再次把目光投向门侧,祈求刚刚对视的那人能够再次看向她,好让她寻到机会和他说说话。
——周遭实在寂静得可怕。
气氛紧紧绷着,灼烧着秦肖肖的内心。她迫切地想脱离这种压抑的氛围。
她知道贸然开口可能会引起关注,也可能会引发潜在暗处的危机。可是她这时候刚刚从从安眠的世界中恢复了意识,从死亡中苏醒,记忆混乱,仿佛大梦一场。
一下子来到了陌生的环境,秦肖肖纵使不安,但仍然觉得能再世为人总归是幸运的,可是看周遭,却又好像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境地……
连风声都是寂静的。
秦肖肖终于下了决心,她要站起来,出去看看,去问问门口那个人,总之不能再这样无望地等待下去了。
谁知道在这样难熬的黑夜里什么时候才是天明?要让她再这样胡思乱想地等待着无尽的漫长时光终结,那实在太煎熬了。
她活了两辈子,活得够本了,什么也不怕!
秦肖肖打满鸡血准备站起来,但刚想要动作,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相比房间里的寂静,脚步声显得不疾不徐,轻佻大胆。
秦肖肖起身的动作立时顿住,她慢慢坐回原处,倚靠着墙壁,怀着好奇和期冀抬眼,想要看看这打破僵局的是什么人。
未见其人,先见着那反着月光的雪白剑身。
带着狠意的剑光一寸寸映入秦肖肖的眼眸,连带着细碎的声响入了秦肖肖的耳朵。
滴答。
滴答。
秦肖肖的面颊一下子失了血色,变得惨白,她在那一瞬间几乎心脏骤停——那是把正在滴着血的剑。
它的主人就在几息前用它杀了什么东西,而现在是向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走来。
这是要……屠杀他们吗?
进来的人颇为年轻,一身劲瘦黑衣,长得也不凶神恶煞,反而是面容俊朗。他一瞟怔住的秦肖肖,见只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孩,便也没多加关注,只冷淡开口:“你们中——藏着我要找的逃犯吗?”
逃犯?
这人也当真傲慢,只问这么一句,连他找什么逃犯都不说。
秦肖肖心中抽空无语了一下,但在男人强大的威压下,她一点儿也不敢表露。
房间重新归于死寂,无一人开口答话。
男人等了一会儿,但实在耐心有限,他做了个什么动作,秦肖肖还未看清,周围人便已经惊叫起来了。
“噗嗤!”
秦肖肖先是抬手捂住耳朵,后又颤抖着捂住眼睛,眼泪不知觉流出眼眶——她还是听到了,看到了。
利剑拔出血肉之躯,鲜红的血液溅在供台上,染红了佛像前的幕布。
一颗人头滚落,掉在供台前,眼睛茫然,死不瞑目。
刚进门的男人一抬手,那柄使人身首异处的剑便飞回他手中,他的语气同之前没什么区别,平静得以致于冷漠:“我再问一遍,你们中藏着我的逃犯吗?”
人群终于不再无声,大家窃窃私语起来,秦肖肖听见有人说:“修真者!他是修真者!”
“修真者不是不能屠戮普通人吗?”
“现在这什么世道,最贱的就是人命,谁还不能随便杀人了?”
秦肖肖脑子嗡嗡的——所以这是个屠杀弱小、惨无人道的世界吗?那岂不是比上个古代世界更惨?
她的思绪开始混乱,头又开始疼起来,剧烈的疼痛和压制不住的恐惧叫秦肖肖觉得真的还不如就此死去呢,回不去原来的现代世界,她真的是活够了!
温暖的床榻没了,不用动脑子的娱乐没了,电视机、手机、空调,在这见鬼的古代全部都没有!
秦肖肖自认是一个肤浅又不想吃苦的人,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能勉强活到六十岁,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况且作为原书中一个应该死在十六岁的前期小炮灰,她苟了这么几十年,真的心满意足……
秦肖肖不自觉想起那本小说,想起自己当时一脸懵逼地穿来异世界,想起那时的惊惧无助,想起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
……想起那个孩子。
他死的时候血并没有溅出来,因而无人注意到他,也无人为他惊呼。
孩子没有立刻死去,他虚弱地睁着眼,眼慢慢失去神采,他没什么动作,任由鲜血汩汩流出,他没什么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挣扎,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呆在秦肖肖怀中,静静地、依赖地靠着她,直到血液流干,身体变得僵冷。
秦肖肖流着泪,徒然地拿手去堵他的伤口,想要道歉,想要解释,想要安抚他。
可最终什么也没做。
她记得那个孩子的眼睛,这样茫然地睁着,死不瞑目。
正如佛像前滚落的那颗人头一样,双眼半阖,茫然得什么都不知道。
修士的剑,毫无征兆地划过他的脖子,他半阖的眼看到了自己飞溅的血液。
无法反抗。
头颅滚落到供台之下,掀开幕布的一角,昏暗的明黄色幕布刺激着秦肖肖的感官,叫她终于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上一世,她就是躲在那块幕布下,杀死了那个孩子。
尸体就藏在供台之下。
秦肖肖:探出龟壳,悄悄观察
曲欢:我看见姐姐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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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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