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桑霁眼眸平静,视线隐约落在桑绘的眉心,半晌,他颔首以作回应。
“父亲说今日是你生辰。”
桑绘点点头。
“过来。”桑霁转身,朝书阁的深处走去。
桑绘跟着他的步伐,绕过层层的书架,立定在一处。
桑霁面容依旧平静,手指轻描淡写掐出法诀,面前的书架一分为二,显露出一条漆黑的隧道,他回头看向桑绘。
“怕黑吗?”
桑绘快步走到桑霁身侧,她抬头与桑霁对视,从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桑绘看到一丝满意的赞许。
桑霁抬手。
昏暗的隧道刹那间澈净明通。
“抚桑的孩子八岁之后便可参与觉春,测试体内的源力,但桑明河是不会让你参加的。”
桑明河是桑洲主的全名,从桑霁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不真实。
桑绘适时做出疑惑的模样,桑霁不语,转身走向隧道,桑绘犹豫片刻,再次跟上他。
走过漫长的隧道,桑霁脚步一顿,他回眸看向桑绘,视线相对,桑霁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但我与他不同。”
桑霁的身前,法阵的光辉隐约浮现,桑霁向法阵探出手,片刻后,他将手从法阵拿出,手心多了一颗灰扑扑的巨大珠子。
“把手放上去,用源感受它。”
桑绘疑惑地看着他,桑霁不说话,她犹豫片刻,将手放到珠子上。
“闭眼。”
桑绘乖乖闭上眼。
半晌,她睁开眼,苦恼地看向桑霁。
“兄长……”
桑霁挑了挑眉,没怎么失望,他面色依旧,望着桑绘的眼睛,他将珠子完全交给桑绘。
“无妨,拿着吧,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夜色暗涌,桑绘被侍卫送回了寝殿,坐在自己的床上,桑绘从怀里拿出那颗灰扑扑的珠子。
“这是源珠,用来调动每个人体内最基础的源力。”十方的声音符合时宜地响起。
桑绘将珠子收起,阖上眼。
她隐约觉得桑霁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对她并未抱有恶意,甚至,他在无声地帮她。
桑绘手指微微摩挲着怀里的珠子,半晌她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梦境。
十方寂静不语,它透过桑绘的身体,看见里面磅礴的源慢慢汇聚,一丝一丝接着珠子向外蔓延,整个空间刹那间变幻。
空间里的“灵”骤然活跃,争先恐后进入桑绘的身体,床榻上的桑绘眉头微微蹙起。
十方见状,当机立断,一方面将无节制进入身体的“灵”吸纳到自身,另一方面将转化的力量制成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外面汹涌而至的“灵”。
半晌,桑绘缓缓睁开眼。
“主人,您醒了。”
十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方才那些,是什么?”
她只是稍微用源触碰这颗珠子,便被吸入到另一个视角,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床榻上的自己,周围是五颜六色的光点。
它们亲昵地围绕在桑绘身侧,她抬手触碰,下一刻便消失在她指尖。
它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孩子,无时无刻想要缠着桑绘,想要将她淹没,桑绘能感觉到她的神魂时而冰冷时而灼热,她只能不断挣扎,不断向自己的躯体游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身体,桑绘将怀里的珠子拿出来,却发现它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掌心大的珠子此刻不过拇指大小,整体散发出如玉的光泽。
“人有源,纳七灵,我想您见到的或许是灵。”十方回答了她的问题,并对其做了简单的介绍
“修士能动用的世间形态不过七灵,日月金木水火土,其余灵也是以它们为媒介被修士所用,修士能修炼不仅靠体内的源,还有这世上的七灵,能与七灵共鸣,才算真正踏上仙途。”
说到这,十方声音微微一顿,随即若有若无地感叹道。
“您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请允许我在此恭贺您,我的主人,恭贺您,踏入仙途。”
并非所有体内源达到标准的人都能踏入仙途,想要正式踏入仙途,必须经过重重磨炼与修行,到达练气期,而这,可能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
昏暗的屋内,只有隐隐约约的一束月光,桑绘抬手,尚且稚嫩的手被月华照亮,她清晰地感觉到月灵的活跃,只要她握住这一瞬月华,它便能为她所用。
可桑绘并未如此。
她克制地将手收回,阖眸入睡。
“觉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从抚桑各地而来的孩子汇聚抚桑山脚。
山长含笑走过众人。
“那好像就是抚桑山院的山长。”八岁的孩子眼睛满是艳羡,“源有十级,听说山长当年的源能到八级。”
桑霁站在云梯,俯看着底下激动的孩子们,侍卫悄无声息走到他身侧,附耳低语。
他垂眸浅思,半晌,他转身向上,却将侍卫留在了原地。
“看好桑绘,别让她出事。”
“是。”
站在高台的抚桑山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无意向云梯的方向看去,不过片刻,视线收回,他眉眼温和,朝不远处孤身的桑绘眉眼一弯。
“是绘绘啊。”
今日测源,本是大事,按规定,桑绘身边该有至少五人候着,可中途那几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宋悉。
到了山院,宋悉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面色顿时一变,他向桑绘告了片刻假,便匆匆离去。
于是,就造成了桑绘孤身站在这里的场面。
白发青年面容温和,见桑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脾气地笑笑,正要朝桑绘走去,却被身侧的人阻止。
“山长,仪式要开始了。”
等山长再抬眸看去,桑绘已然不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疑惑,身后人催促得更急,他只好起身准备测源仪式。
“或许是侍女把她带走了吧。”他低声告诉自己,身侧的人怪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山长并未解释。
仪式开始,山长抬手掐诀,周围倏忽响起一阵“嗡”的声音,似是要震坏每个人的耳朵,台下的孩子们纷纷露出不适的神情,台上的修士神色依旧。
数息过后,山长放下手,那股声音也瞬间消失。
偌大的高台中央,缓缓浮现巨大的光柱,光柱上镌刻着古老的图腾,仅一眼,便让人心生敬畏。
抚桑洲的信仰,朱雀神。
“觉春,起!”
山长的声音借助风,传递到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场内的孩子们逐个走到光柱前,将手放置光柱,不同的亮度象征了体内源的高低,光柱侧的老者手持书册,每过一人便低头写下结果。
日薄西山,“觉春”即将完成,可老者却眉头紧锁,他抬头,第一次将视线落到台下,台下有人欢喜有人失落,看着台下的众人,老者心一沉。
“怎么了?”
老者凝眉,低声道:“桑绘不见了。”
“桑霁那个妹妹?”
老者点头。
这下,问话的人脸色也是一变,他沉思片刻:“你在这先看着,我下去寻寻,或许小姑娘只是迷路了。”
山长坐在高阁,俯看着高台上男子匆匆离去,他面容温和,带笑饮下杯中的茶。
夜色悄然而至,“觉春”仪式已经结束,桑霁坐在书阁,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侍卫垂首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汗珠自额头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桑霁合上书,清澈的声线不带丝毫情感。
玉制的令牌被扔到侍卫眼前。
“带她回来。”
.
桑绘从昏迷中苏醒,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存在,她试着起身,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是定身咒,需要我帮您解开吗?”十方的声音在桑绘耳边响起。
桑绘放弃动弹。
“暂时不用。”
抚桑山的间谍还真多,不仅多还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掳人。
十方应下,它顿了顿道:“有人来了。”
其实不用十方说,桑绘也能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光亮照进昏暗的房间,眼睛下意识闭起,想要躲避这刺眼的光亮,但很快,光亮消失。
桑绘睁开眼,隐隐约约的烛光在不刺激双眼的同时,也能保证照亮整间屋子。
桑绘顺着烛光的来源看去,老者手心冒着微弱的火光,她驼着背,身形枯槁,眼眸死寂,一动不动地端看着桑绘。
“桑绘,南夫人的女儿,桑霁的妹妹,他们似乎一直都很想把你藏起来,如果不是……”老者冷哼一声,缓步走向桑绘,脚步沉重得不像个修士,“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但若你真的很重要,那我想他们会来救你的。”
桑绘与她对视,始终安静,老者皱眉,似乎有些疑惑,但她很快就为桑绘的冷静找好了理由。
既然是桑霁的妹妹,性格与他相似倒也不算意外。
“乖乖在这待着,我还不想杀你。”老者捏起桑绘的下巴,沙哑的声音裹挟着威胁。
桑绘目送着老者离去。
“主人,现在需要为您解除定身咒吗?”
“不用。”
“是。”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桑绘环顾四周,只能简单判断出这是个仓库,桑绘收回视线,将眼重新合起。
光点再次浮现。
昏暗的仓库,灵的数量明显要少于抚桑山,它们缓慢地游走在各处。
桑绘的视线随着它们变动,体内的源化作一条丝线,将最亮的红色火灵连接,然后汇聚在尽头。
源力催动,活跃的火灵刹那间将仓库的门燃烧。
“现在需要我为您解开吗?”
桑绘的回答依旧,她静静看着火将门燃烧,静静看着火向她蔓延。
突然,桑绘感到身子一软,接着那离去的老者将她抱起,用残破的衣袍盖住桑绘的身体。
桑绘能感觉到经过门口时汹涌的热气,可残破的衣袍似是有奇特的法术加持,桑绘并未受到一丝灼伤。
直到周围的温度冷却,老者才将桑绘放下,没等桑绘站稳,她便用手扼住了桑绘的喉咙,将桑绘一把提起。
老者眼神冰冷:“我竟没看出,你已经是练气修士,如此天赋,难怪抚桑藏你藏得紧。”
旁人可能花费数年才能到达的境界,她八岁便可,这样的天赋,放到整个修仙界也是独一份的。
这样的天才,留在抚桑实在令人惋惜。
不如,就此留在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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