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洲主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俯视,他高高在上,对桑绘进行了几句简单的问候,桑绘一一作答,几番来往,桑洲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刚年满八岁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待在台下,头低垂着,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桑洲主沉默片刻,望着桑绘的眼眸闪过一丝怀念,他索性起身:“最近抚桑天气不错,窝在殿中也是无趣,随我出去走走吧。”
侍从为桑洲主寻来绒衣,桑洲主一眼没看,背对着侍从摆摆手。
抚桑山的初春寒意依稀尚在,桑洲主作为修士,修为在身,不惧寒冷,他走在抚桑山的石阶,向下望去,一片苍茫辽阔。
桑洲主垂眸,不过自己腰高的小姑娘没有修为加持,即使身披绒衣,也已然冻得脸蛋通红,桑绘小声打了个喷嚏。
“很冷吗?”
桑洲主感到奇异。
他自三百年前结丹,再未感受过寒冷。
桑绘抬眸,对上桑洲主的目光,她的眼睛黝黑明亮,清澈见底,桑洲主甚至可以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桑绘闷声:“冷。”
桑洲主笑了。
他忽地将手放在桑绘头顶,宽大的衣袖将桑绘的视线挡住,温热的力量刹那间笼盖桑绘,僵冷的身体暖和下来。
“他们说,你觉春结果不太好,为此在山院待了几日?”
“嗯……”桑绘低头。
桑洲主余光瞥了她一眼:“不要丢抚桑山的脸面,以后安安静静待在抚桑山吧。”
桑绘的神色被宽大的衣袖遮住,只能看到小脑袋一点一点。
桑洲主莞尔。
他忽地想起桑善。
他们的女儿,应该会更可爱,更乖巧吧。
月色朦胧,斜落在大殿的玉阶,侍女早早候在殿门前,脚步声靠近,她抬眸正要迎上去。
桑洲主身后没有一个侍从跟着,他脚步不轻不重,每一声却都像踏在侍女紧绷的神经,她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刹那间变化的神色。
脚步声在侍女的身侧停止,男人声线平淡,却带着浓重的威压。
“你是绘绘的贴身侍女?”
侍女将颤抖的手缩在袖中,垂首行礼:“拜见洲主大人,奴婢是……”
“我记得你叫月莲。”
侍女心跳一滞。
还好,桑洲主并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他将桑绘交给侍女后,便身形一转,消失在侍女面前。
月莲松了口气,这才有闲心去看桑绘,桑绘乖乖趴在她的肩头,惬意酣睡,身上尚有余温。
“真危险啊……”
第一次对上这位抚桑的主人,源三境的修士,差点以为要命丧当场了。
她轻轻拍打着桑绘的背,像是在安抚着睡梦中的桑绘,又像是安抚着自己。
茶杯因主人突然的松手而洒落了一地的水,月莲眼眸微光闪烁,她笑着拾起茶杯。
“怎么了,听说我见到了洲主,这么激动?”
宋悉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反应过来,抢侍女一步将桌上的水渍收拾干净,他笑着反问。
“抚桑洲谁不想面见洲主啊?”
月莲笑笑,没回话。
宋悉接过茶杯,与她对视,短短一瞬,便将所有情绪揽在眸底。
深夜,宋悉蹲在地上,认真细数要带的东西,他眉宇紧锁,沉思片刻,正要转身。
·
“小溪要走吗?”
宋悉瞳孔一缩,闻声猛地回头,心跳声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桑绘疑惑地看着他,宋悉眨了眨眼,见只有桑绘一个人,松了口气,可他依旧谨慎朝桑绘的身后投去视线。
“绘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桑绘将身上的披风拢紧,随手又抚平被风吹到脸颊的发,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宋悉神色瞬间异变。
“别看了,没有人,你在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
“绘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悉讪笑,躲开桑绘的视线。
“你怕桑洲主认出你吗?”
宋悉惊异抬头,他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这个刚过八岁的小姑娘。
她沉着冷静,唇角笑意一如既往,眸光若星子闪烁,耀眼动人,此刻,宛如已洞悉所有。
这一刻,宋悉相信,她或许真的就是桑氏的女儿,即便她源力低得可怜,未来绝无可能修行,但她那双眼,实在让他害怕。
桑绘见他不说话,笑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她蹲在宋悉身前,小小一只,仰望着他,清澈的声音使宋悉如坠冰窟。
“我记得,你叫宋悉,来自孤云洲,鉴灵院。”
“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记得!
“白天桑蕴有向我询问你的消息,你要是走了,我很不好办。”
宋悉沉默片刻,恢复了原有的声音,他压着声,探出一只手,缓缓移到桑绘的脖颈:“小姑娘,威胁我?我要是现在杀了你,你就不用难办了吧。”
桑绘扬起脖子,在心底无奈叹息。
怎么都喜欢掐她脖子啊。
“明天我会因为意外生病,你可以趁乱离开。”
宋悉松开手,眼神怀疑:“为什么帮我?”
桑绘揉了揉脖子:“我有要求,你得回鉴灵院,否则我现在就告诉洲主,你是鉴灵院的探子,你知道的,我敢一个人来,绝不是没有底气。”
宋悉紧皱着眉,半晌,他低下头貌似在考虑,桑绘起身,她并不担心宋悉会拒绝。
果然,宋悉最终点头。
他在抚桑山这一年,也想通了,逃避不是唯一的办法,师尊的死是因鉴灵院内斗,他作为师尊的唯一弟子,做法绝不是逃避。
他得回鉴灵院,得去承担那份责任,为自己也为师尊。
宋悉并不轻视桑绘,但他依旧觉得桑绘还是个孩子,今天这件事,该是桑霁在暗中指使。
桑绘平日也不过就是个乖巧懂事还听话的小姑娘罢了,他与她相处这一年又怎会不知她是怎样的人?
想通了这些,宋悉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桑绘的头,心底升起欣慰。
也好,桑霁能如此指示她,就说明他并未因桑绘的天赋轻视她,苛待她。
“好,我答应你。”
桑绘察觉到宋悉怪异的眼神,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月莲的声音。
“小姐,小姐……”
许是月莲发现她不在了,故而慌忙寻找,宋悉挑眉,心下略有思索。
原以为月莲是桑霁的人,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他轻笑出声,眼中一片了然。
“我要回去了。”桑绘面有苦恼,她抿唇无奈叹息,快步离开宋悉的视线。
·
“绘绘怎得突然感染风寒了?”
南夫人摆弄护甲的动作一滞,她抬眸,眼中虽有疑惑,却未带关心。
“许是夜里出去,被风吹着了,是奴婢失职,望夫人责罚。”
月莲垂头跪在地上,用力捏紧的裙摆显示着她心绪的不宁。
南夫人叹了口气,视线从月莲身上移开,她将搭在美人榻上的裘衣拿起,越过月莲,月莲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双镶着玉珠,绣工精美的鞋子从她身侧一晃而过。
女人轻飘飘道。
“走吧,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小女儿。”
桑绘的房内,药香缭绕,南夫人方让人推开门,便忍不住皱眉,手指翘起挡在鼻前。
“南夫人。”年迈的医修将药方交给桑绘的侍女,见南夫人进来,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以做示意。
南夫人放下手指,谨慎道:“江老何时回来的?”
江老颔首:“已有些时日了。”
南夫人笑笑,目光落在江老身后垂眸而立的小姑娘:“这位想必就是您的关门弟子,林医仙了。”
江老皱眉,眼神不赞同:“莫要唤她医仙,她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治病救人的医修罢了。”
南夫人被落了面子,也不显生气,她依然面带笑意,轻巧间便将尴尬的气氛一转。
“医者仁心,江老说的是,不知我家绘绘如今怎样?”
听到她问病榻上的人,江老打量了她一眼,答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点风寒,吃几服药就行了,只是……”
“那便多谢江老了。”江老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桑洲主的突然到来打断,桑洲主满怀笑意,余光斜过南夫人,南夫人立即回以温柔一笑。
“江老远道而来,实在不易,我为江老备了下榻之处,江老不如先稍作休息?”
江老知道这对夫妇不和,各有各的算计,他不想管也不打算管,但他作为医修,是得管自己的病人的。
所以,他起身没好气道:“这么多人,吵吵闹闹,最不利于养病。”
南夫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识趣告退,桑洲主也笑着陪江老一同离开。
关上门时,江老的弟子微微一顿,透过还未关严的门缝,重重的屏风和纱帐掩盖住女孩的身影,只听得她一声声咳着,接着便是侍女慌忙递上水的声音。
“丹卿。”
江老的声音使最后的缝隙关紧,林丹卿快步跟上江老。
过了午时,桑绘悠悠转醒,她盯着床上的纱幔,想要起身,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丧失了所有力气。
“咳咳咳——”
咳声将打盹的侍女惊醒,她慌忙朝外叫到。
“月莲姐姐,小姐醒了!”
月莲从外走进,不悦地瞪了侍女一眼,批评道:“知道小姐醒了,还不快去倒水。”
月莲小心翼翼将桑绘扶起,接过侍女递来的清水,放在桑绘干涸的唇边,桑绘抿了口,瞬间感觉嗓子舒服了许多。
她不禁感叹。
不愧系统出售的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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