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搀着林时蕴，打车去了医院。
他只是膝盖擦伤流血，缓和一阵后已经不痛了，但林时蕴却是严重扭伤，脚踝高高肿起，连走路都困难。
他扶着林时蕴，一步一拐地下车，走向医院。
林时蕴看上去像是大半个身子都倚靠着他，还搂着他的肩膀，但其实并没有将多少重量压过来。
脚踝扭伤会剧烈抽痛，但林时蕴一路上都在笑着，完全不像是经历了一场车祸，而是考了高考状元，荣归故里。
楚奕都差点怀疑林时蕴被飞来横祸刺激到，在报复性伪装高兴。
却还是被这份笑意感染，他也笑了起来，唇角上扬起浅浅的弧度，无奈道：“笑什么？”
林时蕴眼眸里映着细碎的光芒：“我高兴。”
因为楚奕搀扶着他的腰，四舍五入一下，两人相当于亲密地抱了一路。
楚奕将今晚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除了恐怖就只剩下惊险，叹口气：“高兴什么？”
林时蕴眼眸弯起：“秘密。”
私立医院收费高昂，来看病的大多是收入丰裕又在公立医院挂不到号的人，因此病人并不多，整座医院显得空空荡荡的。
进医院门时，有好心的护士见两人走得辛苦，还推了辆轮椅过来。
林时蕴很是抗拒，单脚往前蹦了几步，又搂住楚奕的肩膀，耷拉着脸，可怜兮兮地卖惨：“老大，真没这么夸张。”
脚踝处的剧烈疼痛是真的，坐轮椅也的确会没那么辛苦。
但他还是希望楚奕能多扶他一会。
楚奕跟哄孩子般语气温柔：“还是坐轮椅吧，脚踝扭伤不是小事。”
换做车祸事件前，换做其他人，他很可能会面无表情地干脆利落推开轮椅。
爱坐不坐。
他懒得伺候。
可刚才却完全没有这股冷漠的暴躁念头。
…好像林疯子突然对他撒娇了起来。
是他的错觉吗？
林时蕴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些，眼神复杂地瞥了眼轮椅，不太情愿地坐了下去。
被推去门诊科室的路上，林时蕴：“等我们七老八十了，可能就这副光景，两人在小道上比赛谁滑轮椅比较快。”
话里话外都是暗示。
但楚奕没听出来相伴到老的意思，一本正经：“胡说，我们七十岁时肯定还能健步如飞，怎么会坐轮椅？”
林时蕴已经习惯了楚奕的迟钝，在心底默叹一口气，又笑眯眯地哄着他：“老大说得对。”
按照老大的性子，除非有人跟他当面告白，不然绝对不可能知晓那人的心意。
而喜欢楚奕的人又太多了，光是让他觉得存在威胁可能的就有宁琛和姜向晨，不过这两人性子又都有几分别扭劲，应该不会主动告白。
他也正好能利用楚奕还没开窍的这段时间，去处理完之前的恩怨破事，和楚奕考上同一所大学后，再将心意讲得直白些。
见到医生时，林时蕴靠着墙站在一旁：“医生，您先看看他的伤吧，我伤得不严重。”
医生不同意，弯腰查看他的伤势：“还逞强，这还不严重啊？你看你的脚踝肿起程度，还有淤血，不是骨折就是多重韧带损伤。”
林时蕴的脚踝内侧已经严重淤血，触目惊心。
看到林时蕴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甚至还能和楚奕笑着聊天，医生暗暗惊讶他的忍耐程度：“运动扭伤？这么严重，从哪里摔下来了吧。”
林时蕴说得风轻云淡：“差点被车撞了，但跑得快，只是扭伤了一下。”
医生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打量他：“…车祸？”
这话说的，就像是出门逛街不小心崴了脚般。
一般人遭遇车祸，哪个不是心有余悸满脸恐慌的。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强悍了吗？
林时蕴点头：“对。”
医生又看向旁边的楚奕：“你也是车祸？”
楚奕点点头：“但我被他推开了，只是皮肉伤，应该伤到骨头。”
“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小腿有没有伤到。”医生叹了口气，“要把健康放在心上，别仗着年轻随便祸害身体。”
楚奕拉起长裤，林时蕴才发现楚奕膝盖的表皮完全破开，只不过流出的鲜血渗进黑色的校服长裤里，并不显眼，白皙的小腿也被擦伤出一片可怖青紫色。
林时蕴微怔，受伤后从没拧过的眉头皱起。
刚才不应该让楚奕搀着他的。
医生反而放下心来：“的确还好，都是皮外伤，不过可能会留疤，要注意伤口尽量不要碰水，每天涂药，我等下再看看口子深不深。”
他又转头跟林时蕴说道：“去拍个x光吧，估计韧带被拉伤了。”
医生龙飞凤舞地填着病历单，写到一半扶了扶眼镜，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对了，你们告诉父母这件事了吗？”
比起同龄人，面前这俩孩子实在太独立和镇定了。
从校服上看来，他们应当都还在上高中，遭遇严重车祸，却能不慌不忙地先自己赶到医院，说不定还来不及知会父母一声。
楚奕和林时蕴几乎是同时摇头。
他们潜意识里都没有告诉父母的想法。
医生：“快打电话，别让家长担心。”
话音刚落，门就被匆忙地叩响了。
是兰棠华。
兰棠华挺着大肚子，看到楚奕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高悬着的心顿时落地，担忧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准备自己扛着吗？”
楚奕低头，难得尝到手足无措的滋味：“我不想让你担心……”
他知道兰棠华快要生了，又是高龄孕妇，生怕这种事情会让兰棠华动了胎气。
兰棠华的泪珠止不住地往外滚落，哭得梨花带雨：“你不说我就不会担心吗？警察给我们打电话时我都被吓坏了。”
楚文宣也匆忙赶到了。
听到楚奕遭遇车祸的消息，他半颗心都凉透了，别说还坐在饭桌对面的客户，他连警察说什么都听不分明，手机顾不得拿，直接推开门就往医院冲。
门诊在四楼，他也完全等不及电梯下来，直接抓着扶手，一口气冲上四楼。
楚文宣手撑在膝盖上，大喘着气，白色衬衫完全被汗浸湿透，整个人依旧处于惊魂未定的心悸状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五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却狼狈得跟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一样。
楚奕垂下眼睑，声音嘶哑：“我挺好的，都是皮外伤，你们别担心。”
他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事情。
因为曾无家可归，所以遭遇到困难也想不起向家人求援。
医生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林时蕴的父母来，只得问道：“你告诉爸妈了吗？”
林时蕴平静地摇摇头：“他们太忙了。”
他甚至还把林绛海安在了车祸制造者的嫌疑名单里头。
林绛海要是得知他出了车祸，只会高兴有人替他解决了自己这个棘手难题，绝对不会难过，顶多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爱子人设，装模作样地挤几滴泪出来。
那对不靠谱的养父母就更别说了，说不定还指望借着他的尸体去最后敲诈林绛海一笔钱。
惊吓劲一过，楚文宣就开始严肃地追究起事实的真相来：“小奕，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警方向来措辞严谨，在事实真相没有查明前绝对不会轻易下定论，但即便如此，也跟他强调了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谋杀案子。
楚奕看林时蕴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肠又莫名被揪得生疼，站起来，想要推林时蕴去拍X光。
“我先推林时蕴去拍片子，这事回家再说吧。”
医生连忙制止：“你也是病患，我还要给你清理伤口呢。”
楚文宣难得语气温柔：“你别担心了，我推时蕴去，你好好上药，别再伤到自己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难闻，深夜走廊只有寥寥几人，楚文宣缓缓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时蕴，林时蕴先一步开口问道：“叔叔，撞人的司机怎么样了？”
他装得乖巧听话，俨然是一副自强不息的坚韧学霸模样。
楚文宣一想到那人就恨得心胆俱颤，手骤然攥紧轮椅的钢铁扶手。
“警察说人还在医院抢救，烧伤极为严重，估计是救不活了，要救活就必须要用机器吊着性命，但那人很明显一穷二白，也联系不上家人，估计做不了手术。”
“但就算死了，那也是报应！”
楚文宣明显恨极了，眼神愤怒，青筋暴起，直白地道出内心最阴暗的想法。
事发突然，他还不知道是林时蕴救了楚奕。
林时蕴若有所思：“按道理来说，那辆车虽然将油门踩到了极限，又撞到了栏杆，但应该不至于着火，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他的车上动了什么手脚，希望车毁人亡。”
天花板上安着冷白的灯，与地上的白色方砖格子相互倒映，林时蕴盯着走廊尽头玻璃窗户里自己的倒影，眼眸沉沉，开口却是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帮那位司机支付高昂的抢救费用。”
死。
向来都是最便宜的折磨。
他一想起楚奕差点被车轮碾过，就觉得让那人轻而易举地死去，没有被贫穷与鄙夷所折磨，惩罚过于轻了。
“你要救活他？”楚文宣眉头刚不解地皱起来，就想通了其中要害。
“当然要救活过来。”林时蕴轻描淡写道，他依旧是那副乖巧模样，笑得人畜无害，却说着最疯最残忍的话——
“既然有人想他死，那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
生不如死。
才是他给出的正确解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晚安鸭，好梦~感谢在2020-08-05 23:37:33~2020-08-07 00:1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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