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酝酿已久的雷暴终于劈下,封闭再良好的建筑也回荡着闷雷声,季序收回视线,去瞧食指根上的倒计时。
也不知道安西亚的人能否看见数字,前期季序见了人就跑,后期一直缠上绷带、双手揣在兜里,免得被划伤和水泡暴露身份,一番斗智斗勇下来,时间居然才过去不到九个小时。
要是平时也过的这么漫长就好了,季序舔了舔嘴,有点渴了。
他动作没停,推开一扇新的房门,用本能当检测仪,什么方向越不舒服偏要往那处走,身体产生的轻微抵抗让季序有点头晕。
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烧了。
伤口开裂加上被雨淋过几次,都在提醒季序,他的身体现在急需降温和补充水分,而不是找人决斗。但一想起埃尔句句看似客气实则挑衅的话,季序低头慢慢擦枪——都是擅长绵里藏针的人,真当季序分辨不出来吗。
他讨厌有仇不报,正如同他欣赏安保队长的手段。
路过一台为了配威士忌准备的制冰机,季序掀开盖捏了块冰,扔进嘴里,被冻的清醒几分,他含着冰块用枪口推开门,与站在窗前欣赏暴雨的埃尔相遇了。
他抬手先来一枪。
子弹射穿埃尔旁边的外层玻璃,留下龟裂的痕迹,在第二层撞出浅浅的坑痕,季序放下枪口,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枪法不太准,本来想送你去睡一觉的了。”
季序没说谎,他在照着埃尔的心脏瞄准,但季序对自己的枪法更有信心,作为二十多年来从没碰过枪的普通人,他绝对是指哪打不中哪。
埃尔寒毛倒立,开场白全咽了下去。
他当然看出季序的姿势非常新手,但常年和危险物品打交道的直觉在报警,季序一进门就果断地朝他心脏扣动扳机,这种漠视一切的狠绝骗不了人。
埃尔强迫自己变得放松,“欢迎来到我的公司,百盗。”他到办公桌前落座,刚在心底排演多次的开场词变成寥寥几字的欢迎,“请坐吧。”
季序没有动,目光横扫过整个房里能藏东西的地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视线最后定格在埃尔身前的办公桌抽屉上,季序心想如果这里也没有,他绝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要先给埃尔来一枪的念头。
埃尔顺着他的注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棕色避光瓶。
“百盗,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他拧开容器,抽起一根刻度滴管,小心挤出几滴到漆木桌面,荧蓝色的药水似有金箔碎屑,在灯光下格外绚烂。
季序不自觉咬了下牙,冰块在嘴里咔嚓作响。
其实他产生过一瞬间的动摇,说瓶子里装的是小孩玩具都比药剂更合理,可季序又觉得,游戏里皆有可能。
之前乔伊斯非常笃定季序了解这瓶药,连研究人员对它私下的称呼都知道,作为董事,乔伊斯的观点多少会和埃尔相似,这样一想,‘蓝色妖姬’果然不愧研究员对它的期盼,美得仿佛虚假之物。
“可惜了。”季序把冰碴咽下去。
可惜,安西亚不会对单枪独马的人感到畏惧,正如埃尔不会轻易给他真品。
埃尔没听懂,“什么?”
季序上前几步,他刚才又被雨浇了遍,布料粘在发炎的伤口上,走路时总是带着不易察觉地停顿,地板被淌出一条水痕,季序到桌前坐下,拿起避光瓶,对准天花板上的灯光。
“做的再像,也不是真的。”他扔掉瓶子,对视,“暴力组织就像一只野兽,永远在考虑如何击败敌人,因为野兽知道,暴力不仅仅是手段,更是它生存的根本。”
季序:“别以为你们成立公司,就是文明社会的人类了。”
药瓶在地面上滚动,格外刺耳,埃尔收起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格外认真地打量起季序来。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体型偏瘦,身高一米八七左右,刘海不长,发丝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也没遮住那双偏黑色的眼睛。
他穿着安西亚产出的套头卫衣和休闲裤,仿佛没出校的大学生,肤色失血,但脸颊和嘴唇偏红,再加上一时恍惚一时激昂的视线,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快烧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恐怕这时最容易情绪上头。
埃尔决定放缓语气,不怕狗咬人就怕狗发疯,他说:“让我们做个交易。”
“百盗,既然你如此了解我们,就应该明白,安西亚不可能无偿捐赠,你得拿出好处与我们交换——刚才被你扔掉的算是定金,它是‘蓝色妖姬’的失败品,模样和正品一样。”
行吧,确实不算假的,只不过不是他的任务目标。
对于埃尔虚有其表的合作邀请,季序就算真的烧成了傻狗了都不会信,但他确实没精力去判断真品的位置——他脑子里快成浆糊了。
打架随便,用智商的事稍后再谈。
季序决定好后向沙发里面坐了坐,连身子都不肯起来,手臂搭在扶手上,格洛/克17的枪口依然朝向埃尔的心脏。
他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一套干净的衣服,止血绷带和消炎药,东西放到门前,快点。”
埃尔拿起电话,一条条交代下去,很快,季序要求东西全部放在门外。
送东西的人在外面担心询问:“老板,您没事吧?”
季序托着半边脑袋,明明是个伤痕累累的入侵者,却较有兴致地在听黑/帮头子对部下报平安。
埃尔一边用眼神示意季序别应激,一边扬声喊:“下去吧,我不会出事的。”
门外脚步声远去,季序用本能判断了下,后背没有不舒服的窥视感——刚才的人确实走了。
他把玩着手枪,努力提起精神,“你的人还挺关心你,完全不考虑老板死后自己上位的想法,”季序开玩笑,“既然如此,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这层楼居然只剩下咱们两个人。”
埃尔反问,“难道你没看出来?”
他意识到刚才语气太凶,轻咳几声,打开电脑,把习惯性的讥问换成更平静的陈述,“不好奇就别再追问了——百盗,说真的,我才与你见过几面就发现了,你每次附和其他人的问话都非常敷衍,因为你心里知道大概的答案。”
季序想了想确实如此:“下次不会了。”
埃尔本来在一目十行,浏览安保队长刚才发来的报告单,闻言不禁诧异,他完全没想过百盗的真实性格是这样,以至于合上电脑后,问道:“你既然知道,也不在乎我做什么?”
“不就是刚才的人在用关心当借口,偷偷提示你看邮件吗。”季序也反问,“还有什么,哦,想起来了,还有就算你的部下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你清楚,我这人神出鬼没,无论你放了多少守卫,我也能走到你身前,给你一枪。”
“但你离不开,埃尔,你最初没有想到我如此棘手。”
他仿佛在与一个时隔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叙旧。
季序从沙发上站起来,站立片刻,确认不会出现深一脚浅一脚的情况,才稳稳当当地走向门外,慢吞吞说:“我向你证明了太多事情,电梯被炸毁,直升机不安全,守卫再多也不行,多重封锁的密保对我来讲更是如进家门。”
埃尔凝视着季序缓慢却沉稳的背影。
他似乎不怕埃尔动手,连回头的动作都懒得做,又或许是百盗那神奇而敏锐的身体记忆,能保证在埃尔动手的一瞬间,立刻察觉到危险来临。
几分钟前,埃尔曾对安保队长说过,百盗这种人,只在乎眼中的目标,不在意安西亚公司和掌控它的老板。
所有人信以为真,于是忧心忡忡地留下老板一人。但季序说中了埃尔更深层的顾虑,他下命令的原因是有守卫也没用。
没错,安保队员们忠心耿耿,一人一枪能打死百盗,在那之前,百盗也先拼命打死他再闭上眼。
季序弯腰捡起衣服和药品,含糊不清地说:“你的善意我收到了,希望等我醒来,咱们俩也能继续友好相处,嗯……不鱼死网破的那种友好。”
瞧,果然他们两人不谋而合,选择划下一条边境线。
门外的人顿了顿,忽地说:“对了,我叫季序,作为你那瓶失败品的小小回报。”
埃尔:“……??”
他充满疑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青年呼吸急促,步伐踉跄,或许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意识不到,抱着衣服离开,也不管身后埃尔错愕的表情。
季序随便挑了个安保等级高的房间,不忘清理身后的足迹,他撬开锁,反手关门,深深呼吸后压下疲倦开始转身破坏安保系统,保证就算房东来了也得用火箭炮开门。
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季序倒在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口气。
挣扎了好几分钟,他艰难地爬起来。
忘吃药了。
安西亚生怕季序一时冲动对老板痛下杀手,连自家生产的东西都不敢拿出来。
送的药是去旁边药店里买的,顶着雷暴雨天开直升机当快递车,廉价塑料袋里还有张被打湿的小票,季序倒出几粒,随便咬一个,味道尝起来确实是普通抗生素,他这才全吞下去。
季序闭眼休息,等待抗生素在身体里慢慢起作用,他和安西亚都知道,这是下一场交锋前的间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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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偷模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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