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叫声戛然而止。
一双金色的猫眼瞪得滚圆,还带了些许的不可置信。
他,撒娇?
到底是这什么眼神,没看出来他是在骂人吗?
谢扶鱼实在是受不了这群没长眼睛的弟子了,怒目而视,还呲了呲牙,发出了威胁般的低吼声,企图让这些人闭嘴。
可是奶猫实在是太小了。
巴掌一般的大小,浑身绒毛软绵绵的,就这么样一团,无论做出怎样气势汹汹、龇牙咧嘴的动作,落在别人的眼中只有两个字——可爱。
那些弟子不仅没有被吓到,反倒是连练剑都没心思了,一个劲地偷看,时不时还发出小声的惊呼。
“好可爱!”
“好想抱到怀里来!”
“我也想摸摸……”
谢扶鱼麻了。
想他堂堂魔尊,赫赫凶名在外,谁人不畏惧?
别说这些小萝卜头了,就算是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到了他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想到现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变成了一只猫不说,这群胆大包天的小屁孩还想要摸他?
谢扶鱼气得又“喵喵”了两声,但“喵”完了以后又蔫蔫地垂下了头。
就算他叫得再凶,也没有任何的用。
在别人的眼中,现在他不过只是一只小奶猫而已,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是拿刀了,连叼都叼不起来。
谁还会怕他?
谢扶鱼顿时失去了心气,趴在了原地,一截小尾巴垂在半空中轻轻晃动。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沈定衡眉心一跳,端着小猫的手掌指尖微微一动,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这只手以往只用来握剑。
剑是冰冷生硬的,与软绵娇小的小猫截然不同。
这么小,又这么软,让人担心稍稍用力就会捏坏了。
沈定衡以强大的自制力控制着手腕与指节,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捧在掌心。
小猫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就这么趴在那里,尾巴蹭来蹭去,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痒意。
不过摇尾巴的动作只维持了片刻,小猫很快就睡着了,闭着眼睛,从腹腔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沈定衡舒展了一下手指,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姿势。
-
谢扶鱼睡得很浅。
明明是闭着眼睛酣睡,一双小耳朵却还是竖起来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去。
忽然,他听见人声逐渐远去,风一吹过,一点霜雪落在了眉心,惹得小脑袋抖了抖。
他换了个姿势,猛地睁开了眼睛。
雪山空荡,那些叽叽喳喳的小萝卜都不见了,一抬头,只瞧见沈定衡的一张冷脸。
谢扶鱼:“……”
这是要去哪里?
该不会是沈定衡看出了他的身份,要带他到无人之地杀人灭口吧?
不知是不是成了小奶猫,谢扶鱼的注意力难以集中,胡思乱想了一通,呆呆地望着前方,耳朵向两侧耷拉着,只有尾巴在一晃一晃。
等到回过神来,他被放在了一张桌子上。
对于一只小猫来说,一张寻常的圆桌也足够的大了。谢扶鱼直起了上半身,试探着控制着四足。
前爪小心翼翼地落下,刚开始走得还不是很利索,等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就越走越来劲。耳朵抖擞,抬头挺胸,就像是山大王在巡视他的地盘。
巡视完了以后,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习惯性的舔了舔前爪上的肉垫。
舔到一半,不知谢扶鱼想到了什么,如同被雷劈过一样,半晌没有动弹。
过了片刻,恨恨地把爪子放了下去,恨铁不成钢地盯着。
他又不是真的小猫,这爪子有什么好舔的!
不能舔!
可理智终究是抵不过本能,不管如何去控制,小猫还是跃跃欲试地想要去顺身上的毛。
谢扶鱼没有办法,只好用一只爪子把另外一只爪子按住。
可这样一来,身体就保持不住平衡,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直接往一侧倒了下去,滚做了一团。
滚着滚着,干脆就敞开肚皮躺在桌上,四足舒展着,发出了拉长的一声“喵”。
好舒服喵。
谢扶鱼换了个姿势,躺得是一个四仰八叉,露出了肚子上洁白的绒毛,尾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躺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接受了事实。
现在这个情况,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小猫才这么点大,连走都走不利索,经脉中更是空空如也,一点灵气都没有,满腔的念头一点都使不出来。
别说是离开仙宗了,估计连死对头的掌心都逃不出去。
如果能联系上西荒的属下……
算了。
谢扶鱼毫无知觉地舔了舔粉嫩的爪子,十分有自知之明。
要是那些属下知道他变成了一只软弱可欺的小猫,怕是乐得摘下他的小脑袋祭天,然后再抢着坐上魔尊的位置。
思来想去,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沈定衡的身边。
身为沈定衡的仇敌,谢扶鱼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这人虽说嫉恶如仇,但也秉持戒律,不会轻易滥杀无辜。
再说了,现在他也是有优势的——谁也想不到魔尊谢扶鱼成了一只无害的小猫,也不会有人对一只猫生出防备,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沈定衡的把柄。
他才不信沈定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清高峻节。
只要是个人就有欲-望,既然有欲-望就会有把柄,只要生在这滚滚红尘中,谁都不能免俗。
等找到了把柄公布于天下,必定能扒下沈定衡那一层冷清出尘的外皮,让他身败名裂。
谢扶鱼越想越兴奋,直接原地跳了起来,精神抖擞晃了晃头顶的小耳朵。
只是想得很好,可马上他就迎来了第一个问题——沈定衡去哪里了?
谢扶鱼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面素白的墙,沈定衡担着个仙君的名号,但平日并不喜奢华,就连住处都是极为质朴,一床一桌一椅而已,除此之外,便只在墙上悬挂着一副字画。
上面写着一个“忍”字,字迹厚重,落笔无锋,显然是先思后写,极为克制。
谢扶鱼在心中哼笑了一声。
能在住处挂个“忍”字日日观赏反思,必定是心境不宁,藏有心虚之处。
他倒要看看,沈定衡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
说做就做,谢扶鱼松动了一下筋骨,凑到了桌子边缘,上半身往下一试探,直接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嗖——
谢扶鱼靠着本能,在半空中调整着姿势,最后以爪子上的肉垫作为缓冲,平安着落。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桌子,从喉间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哼。
不过如此。
就这么点高度也想拦住他?就算再高也跳得下来喵。
自傲完了以后,谢扶鱼这才想起了正事,转过身要去找沈定衡。
小猫的嗅觉格外敏锐,能嗅到别人身上的气息。
粉白的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很快就在风中找到了方向。
他尾巴一甩,迈着轻盈的步伐,穿过了凳子腿,追着味道过去。
沈定衡身上的味道很淡。
许是常年在霜雪中清修的缘故,自带着一股冷意,但这“冷”中又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生铁腥味。
大概是握剑握得太久,连带着沾染上了洗不去的气息。
谢扶鱼绕了一圈,来到了门前。
门半开着,露出了一条缝隙。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门,可爪子伸出去,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高大沉重的梨花木门还是纹丝不动。
谢扶鱼:“……”
谢扶鱼与门缝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决定换个方式出去。他先将前爪搭上门槛,然后伸出了小脑袋往门缝中挤。
脸颊两侧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与门框蹭过,确定他可以从这条狭窄的通道中通过。
不过就算是如此,也费了一番力气。
先是小脑袋挤了过去,随后伸出了前爪,用力往前一蹬,这才从缝里中钻了出去。
谢扶鱼双足落在了地上,舒展了一下被挤过的身体,刚刚仰起头,就见“唰”得一道剑气迎面而来。
“喵——”
谢扶鱼不受控制地拱起了背,耳朵向两侧折起,发出了一声低吼。他亮出了尖锐的爪子,严阵以待。
只是剑气还没到眼前,就陡然消散,化作了一道清风,糊了一脸。
他摇头晃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嗤!”
刚刚缓过来,就瞧见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
沈定衡正在练剑。
许是在自己的住处,并没有多少讲究,依旧穿着一身青衫,只是将袖口虚虚挽起,露出一节有力的手腕。
他垂手收剑,看了突然出来在眼前的雪团,又瞥了一眼半开着的门。
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手指一屈,将小猫捡了起来。
谢扶鱼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你给我放尊重点。
别这么拎着我!
也不知道沈定衡有没有听得懂这喵喵声,手一松,又将小猫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谢扶鱼费尽心思钻出来,结果又落在了死对头的手中,还无力反抗。
把他拎来拎去,看不起谁呢!
谢扶鱼意图让沈定衡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小猫咪,爪子一挥,叫得越发的响亮。
沈定衡停下了脚步,神情微凝。沉吟了片刻,转身就走。
谢扶鱼:“喵!”
怎么走了?
难不成是真的怕了他了?
别看谢扶鱼刚才叫唤得气势汹汹,实则对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有着深刻的认知。
就现在这样,一爪子下去,最重也就是个皮肉伤。
那怎么沈定衡就走了?
谢扶鱼晃晃脑袋,想不明白。
好在没过多久,沈定衡就回来了,他站到了石桌前,将一个瓷盘放了下来。
谢扶鱼鼻尖一动,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再一看,瓷盘里盛着一碗新鲜的兽奶,还在冒着热气。
他像是不太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有点想过去尝尝味道,但心中还存有一丝警惕,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定衡抬手,将瓷盘往里推了一下。
兽奶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可小猫还是没有动弹。
沈定衡放缓了声音:“喝。”
这一声落在谢扶鱼的耳边格外的刺耳。
喝——这和嗟来食,有什么区别?
奇耻大辱!
该不会觉得区区一盘兽奶就能让他低头吧?
做梦!
谢扶鱼自有骨气,不仅没喝,还转过头去,用尾巴对着沈定衡。
他舔了舔爪子上的毛。
哼。
要让他喝,除非求求他,他才会考虑考虑。
可等了一会儿,身后没有一点动静,谢扶鱼偷偷地转过头,瞧见沈定衡已经走到一旁练剑去了。
谢扶鱼:“。”
谢扶鱼抬起爪子抹了一把脸,又瞥了一眼边上新鲜香甜的兽奶。
……想要放在这里诱惑他,不可能,他才不会让沈定衡如愿,也绝对不会吃着嗟来之食。
过了一会儿。
小猫尾巴动了动,凑近了瓷盘。
这什么?
路过。
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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