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偷渡

翌日。

天朗风清,万里无云,正是出行的好日子。

一艘云舟停于山峰之上,压下一片沉沉的暮色。船身长百丈,高如危楼,旌旗猎猎,搅动风云。

长明仙宗的弟子陆陆续续的登上云舟,等待着启程前去西荒。

在出发前,沈定衡特意抽空去了一趟御兽峰,可却没能瞧见小猫的身影。

方稚道:“这猫脾气大得很,给谁都没个好脸色看,一转眼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沈定衡微微皱眉,神识扩散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覆盖了整座山峰。

他跟随着神识,寻到了小猫的身影。也没跑到哪里去,还好好地待在御兽峰上。

方稚:“放心,我们御兽峰四周都布着阵法,它逃不出去的。”她笑着说道,“看来是生你的气了,不想见你。”

沈定衡冷着脸,抬脚就要寻。

可刚落在地上,就听见远处云舟传来了一声长啸。

要到启程的时日了。

方稚催促道:“可别误了时间,至于那猫,待你回来再哄也不迟。”

沈定衡思忖片刻,脚步未动。

方稚:“还有,我帮你照顾小猫,也劳烦沈师兄照顾照顾我们御兽峰的弟子。”

正巧,那弟子脚步匆匆,就要从一旁走过,她伸手一指,“就是那个。”

弟子本要赶去云舟,一下子被提到了姓名,赶紧停了下来。他拘束地行了一个礼,道:“见过仙君,峰主。”

为了方便行动,弟子穿了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手中拎着一个沉重的箱子,不知是走得太急了,还是太紧张了,脸上涨得通红。

方稚看了一眼:“箱子里面装了什么?”

弟子急忙道:“此行遥遥,弟子带了一些衣物,路上解闷用的书籍和糕点,还有御兽用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峰主您说的,有备无患。”

方稚:“……”

这备得也太多了。

弟子久听不到回应,还以为是做错了什么,试探道:“峰主要看看箱子里的东西吗?”

眼看着弟子要把箱子打开,方稚赶紧制止:“不用,别耽误时间了,快和仙君一起去云舟!”

弟子这才停下动作,口中称:“是。”又转过头道,“劳烦仙君了。”

沈定衡一眼扫过弟子手中提着的箱子,抬手一挥,一道灵气从袖中蹿出。

弟子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已然站在了云舟甲板上。他下意识想要道谢,可一抬头,早就不见仙君的身影。

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又被其他上船的弟子裹挟着往里走去,一直到船舱里面才停了下来。

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儿,弟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住处,刚放下手中的箱子,就又被热情的师兄师姐喊了出去聚一聚。

一群弟子热热闹闹地走了,船舱里很快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房间里。

一个木质箱子摆放在桌上,不见人影,却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箱子无故轻颤了一下。

再“砰”得一声,箱子的盖子被顶开,从中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谢扶鱼竖起了耳朵,瞳孔缩紧,左右一看,待确定四周没有人后,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个滚。

他趁着别人不注意,钻入了御兽峰弟子的箱子里,成功混入了前往西荒的云舟中。

现在要做的,应当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免还没到西荒就被人逮到遣返了。

知道归知道,可谢扶鱼就是懒得动。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可以容纳,他就团成一个雪团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莫名感觉到了一股舒服与满足。

好地方喵。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一直感觉到云舟腾飞,窗外云雾缭绕,他才一个激灵,抖了抖耳朵跳出了那一个小坑。

刚站稳,他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弟子出自御兽峰,大约是因为习惯,箱子里装了许多的玩意儿,一个个都亮闪闪的,坠着五彩斑斓的羽毛,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猫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

谢扶鱼眼睛一亮,顿时把要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头仰倒在了箱子里,两只前爪按住了羽毛就要往嘴里送。

这些玩意儿是专门给灵兽消耗精力的,他刚啃了两口,还没尝出个滋味来,就见“唰”得一下,羽毛凭空飞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谢扶鱼立刻用力地蹦了起来,再次去抓。

羽毛很是灵活,左右摇晃着,刚抓到手,就又飞了出去。

如此反复数次,谢扶鱼终于回过味来——他被一个小玩意儿给戏弄半天。

他气急败坏,一爪拍了过去,又扭过头钻到箱子里去了。

箱子里除了这些个逗人的玩意儿,还有一叠书和几件衣服,处于泄愤,谢扶鱼把衣服弄得一团乱。

“喵!”

玩得正上头,爪子一拍脑袋一拱,一个瓶子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在桌子上咕噜噜地滚动着。

谢扶鱼歪过了头,耳朵一抖一抖的,盯着看了片刻,一直到瓶子停了下来,这才矫健地跳了过去。

他围着瓶子走了一圈,一时凑上前去嗅嗅,一时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

瓶子是瓷做的,碰上去的时候冰凉光滑,看上面的纹路还有些眼熟。

谢扶鱼试探着按住了瓶子,咬住了瓶口,稍稍一用力,就听见“咔哒”一下,瓶子打开了。

一股奇怪的气息从瓶子里冒了出来。

有点难闻,但又有些上头。

谢扶鱼一嗅,整个猫都抖擞了起来,后背高高拱起,连耳朵都是竖着的,忍不住伸了个腰,前爪不停地按压着——踩-奶。

总体来说,就是闻嗨了。

他脑袋一热,用鼻尖一推瓶子,想要把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

不曾想,瓶子里还真的有东西,随着动作,一颗又一颗的丸子从中滚了出来,在桌上摇摇晃晃的,不断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谢扶鱼警惕地看了一眼,保留着些许的理智。

这东西来路不明,不能动。

有理智,但没有很多。

不过一走神的功夫,他就已经叼起了其中一枚药丸。

这什么?

他尝一口。

药丸刚一入口,就化作了一团热流,钻入了经脉之中,来带了一种温热的感觉。

整个猫晕乎乎的又格外的亢奋,扭着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现在的情况不对劲,但根本控制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吃了一口又一口。

直到瓶子里的药丸一干二净,就连一颗都没有了。

到了后面谢扶鱼也无所谓了,“喵”了一声,尾巴朝着身侧一扫,像是要毁尸灭迹,直接把瓶子推到了地上。

砰——

瓶子摔碎,裂成了数瓣碎片。

谢扶鱼翻身一滚,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了起来。

药丸药效逐渐起了作用,他觉得身上燥热,想要找个冰凉的地方趴着。

找来找去,小猫紧紧地贴在桌上,粉嫩的鼻头湿润,三瓣嘴张开,吐出一截小小的舌头。

许是太热了,一缕缕雾气从小猫的身上升起,云雾缭绕,缥缈无影。

隐约间,听见一声压抑着的低吟。

旋即雾气微微飘散,可以瞧见一抹雪色的白。

桌上的小猫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

少年蜷缩着趴在桌上,皮肤白皙光滑,骨肉匀停,后脊向下弯起,肩胛骨微微凹陷,勾勒出一抹明暗交界处。

如绸缎般的黑发在后背散开,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咬住了单薄的唇角,留下一道湿润的痕。

在喘息声中,脖子向后一仰,笔直的小腿绷直,脚背如同一轮弯月,慢慢地磨蹭着桌面。

雾气又浓了起来。

很快,这般风景就隐于白雾中,难以窥见,唯见眉心一道赤红纹路熠熠生辉,更衬得欺雪赛霜。

-

此时。

沈定衡端坐在了檀木床上,垂眸凝神,正在入定。

可不知为何,他的思绪烦乱,闭眼了几次,都无法摒弃杂念,心无旁骛。

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他一向情绪淡漠,除了手中之间,从未有过其他牵挂。

可如今闭上了眼,闪过的是小猫雪团似得模样。

沈定衡意志坚定,做出的决定从未有过后悔之意,可如今竟生出了些许的懊恼。

或许应该将小猫带上的。

就算西荒贫瘠危险又如何,这么多弟子他都护得住,更别说一只稚嫩的小猫了。

可现在云舟启程,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对于他来说,也不必在这般既定的结局上做无用功,浪费时间。

沈定衡睁开了眼,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正要起身,动作陡然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磅礴浩荡的神识扩散出去,眨眼间笼罩了整个云舟。

云舟轻颤,发出了一阵鸣声。

神识一转,却是一无所获。

沈定衡眉心一拧。

那预兆虽短,但却并不是错觉,在刚刚那一瞬间,云舟上……出现了一股熟悉的魔气。

……谢扶鱼。

沈定衡侧过脸,在光影之下,脸颊轮廓分明,眼底黑沉寂凉。

此人消失多日,如今又突兀出现在云舟之上,想来是另有所图。

若是胆敢算计长明仙宗,他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般想着,他的手掌搭上了一旁的竹剑。

竹剑发出“嗡”得一声,锋芒毕现。

-

谢扶鱼还在昏睡之中。

这药丸的后劲实在是猛烈,他睡得迷迷糊糊,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可怜兮兮地缩成了一团。

就在昏昏沉沉间,忽然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哪里来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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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魔尊沦落成猫后
连载中残月折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