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明光寺地界。
孟清昼黑纱蒙面,翻过归墟的高崖,径直就来了明光寺后山。明光寺后山的小沙弥已经很眼熟她了,见面就问了声“孟姑娘好”。
“嗯。”孟清昼低低应了一声,温声问道,“小和尚,我想找灵隐大师,能帮忙通传一声吗?”
小沙弥了然,点头道:“在的,就在后山的寂禅庵里面诵经。师父说了,孟姑娘要是特地来找,必是要事,不必通传,孟姑娘直接进去就好了。”
孟清昼怔然,旋即微笑道:“那便多谢了。”
她掀起裙摆,轻车熟路地踏上了前往明光寺后山寂禅庵的路。她醒来几月,都是在明光寺里打转,因此哪怕是这荒山野岭,也十分熟悉。
方才小沙弥提到的“灵隐先生”,是这明光寺的前任主持。如今早已卸任不干了,成日窝在深山里吃斋念佛,在民间讲讲经书,过着逍遥的生活。且他对孟清昼的复活上助力良多,不仅出借了明光寺的佛子舍利,还提供了涅槃之法。
如果说疯疯道人算是孟清昼的半个恩人,那灵隐先生绝对算得上另外半个,各种意义上的。
孟清昼怀着复杂的心情敲了敲寂禅庵的门。不多时,一位身着藏青僧袍的老者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开了门。他见敲门者是孟清昼,便露出一个恍然的微笑。
灵隐先生笑道:“我正与我那老友打赌,你什么时候会来找他麻烦,结果正说着,小孟姑娘就来了。”
灵隐先生年岁上百,发虚皆白,他五官很端正,看得出年轻时大抵也英俊过,老来五官也是端方,又因为常年被佛经所熏陶,显得更加慈眉善目。
然而孟清昼面对这样一张脸却很复杂,原因无他,此人面目和疯疯道人别无二致。从前疯疯道人老顽童老疯子的形象入脑过甚,导致现在看见灵隐先生就非常非常出戏。
孟清昼收起自己古怪的心情,听闻灵隐先生的话却又面色不善了起来,她问道:“听先生这么说,那位前辈早已知道了薛允要去北域狐族的事情了?我还当只有薛允瞒我,原来是老前辈和她联手把我蒙在鼓里。”
孟清昼言辞之间颇有些兴师问罪质疑,还隐隐带点委屈,提到“那位前辈”时格外咬牙切齿,听得灵隐先生哈哈直乐。
灵隐先生笑道:“你和这对活宝师徒的事情,我不掺和,这样吧。我把老疯子叫出来,你们当面对峙,左右小孟姑娘也不是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
孟清昼答道:“...麻烦先生了。”
灵隐先生于是闭眼,不过须臾时间,整个人气质已经变了。精神气这种东西很虚无缥缈,但却格外有区分性,譬如灵隐先生与疯疯道人,分明共用一具躯体,但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换过来的一瞬之间,孟清昼就明白,眼前此人已成了疯疯道人。
然而虽孟清昼明白,却耐不住疯疯道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咳嗽一声,装模作样道:“啊,那个小孟姑娘啊,这疯疯道人神游太虚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要不你下次再来吧?”
孟清昼感觉自己拳头硬了,她无言道:“老前辈,别装了。我只想问问你,薛允此番单枪匹马前往狐族,可是你的主意?好歹她也是你的徒弟,为何就如此纵容她深陷险境?”
“怎么会是单枪匹马!那小猫妖不是也说要去的嘛!要什么事情都赖在老身身上,这个我那个逆徒自己的想法!”
疯疯道人瞬间破功,跳了起来,然后就对上了孟清昼无奈又质询的视线。
这老顽童得知自己被钓鱼执法,泄气道:“哎,清昼呀,老身真不是有意瞒你。是我那徒儿威胁我的,说要是让你知道了,就和我断绝师徒关系。老身从前收了四个徒弟,下场却都不仅如人意,不能继承老身的衣钵。这.....好不容易收的第五个,她还威胁我总说要断绝师徒关系,真是造孽。”
瞒着自己,果然是薛允的授意吗?
孟清昼早已猜到这番结果,心中却仍旧有些发赌。事实上,自她醒来之后,明显感觉到如今的薛允和从前的薛允不大一样了。
虽然嘴上仍叫着自己师姐,也总是对自己笑得最甜。可是却不再是从前那副澄澈明晰的样子,从前的薛允干净得能让人一眼看透,如今的她嘴角噙着最纯真的微笑,心底藏的东西却再无人能看穿。
....该说,她终于长大了吗?可是这份成长却令孟清昼不安。
疯疯道人看着孟清昼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他安慰孟清昼道:“哎,清昼妮子,我看你也无需这般担心。我徒儿如今可不是从前的她了,我给你透个底,她此番前去狐族,乃是为了清算曾经一笔旧账,并在狐族立威。她出发前我与雪玉华试过她的实力,有九成把握成功,就是失败也能全身而退,你大可以信任她。”
薛允而今有多强,孟清昼自然知道,然而孟清昼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
她面无表情道:“.....我自然知道她强,但我服下佛子舍利涅槃后,功力并不比她弱,为何带邀月,不带我。”
疯疯道人嗅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他醒醒鼻子,噫道:“哪家的涩李子成精了,酸呼呼的。人家去妖族办事,肯定得带妖族小弟,你一个浑身佛光的人族去干嘛。”
孟清昼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疯疯道人,仿佛念经一般念道:“.....当年前辈通知薛允我还活着时,薛允自是欣喜若狂的,但依旧没有答应前辈收徒的请求。若不是我一力劝说,前辈的衣钵现在说不定还了无着落。
虽然前辈是我救命恩人,但咱们一码归一码,在收薛允为徒这件事情上,我自以为还是对前辈有些助力的,哪成想前辈过河拆桥,胳膊肘往外拐,如今竟说我是外人了——”
疯疯道人听得头疼,觉得孟清昼服下舍利子之后的念经功力简直和那灵隐先生有得一拼。
疯疯道人痛苦欲绝地捂住耳朵,脱口而出道:“别念了别念了,薛小妮子去狐族是要参加比武招亲来着!这这这这这种事情,她哪里敢让你知道嘛!”
虽然这都是他个人猜测,薛允本人是说“此行危险,师姐刚醒,不得让她涉足”。
但疯疯道人这个直性子并不懂薛允百转千回的情肠,只以为她要去比武招亲,于是心虚。毕竟孟清昼所言极是,她如今实力不俗,与薛允同去只是增加保障,让此行更有把握罢了。
孟清昼面色冷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比武...招亲?”
疯疯道人连连点头,顺道心虚。他想:“徒弟,别怪为师,你道侣好凶。”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命苦,毕竟现在的薛允好像比孟清昼更凶。
孟清昼豁然转身离开,一脸肃杀之气。疯疯道人探出尔康手,挽回道:“哎哎,清昼妮子,你要去哪?!”
“收拾东西。”孟清昼冷漠道,“夫人都要去比武招亲了,我再不跟上,怕以后就真不是内人,是外人了。”
另一边,归墟极北端,东域与北域交界处,两道黑袍身影骑着马自悠长的栈道中走出。一阵寒风刮过,这两个黑袍人中便有一人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另一人倒是佁然不动,望着北域湛蓝的天空喃喃道:“归墟的极北,也不过是北域的极南罢了,不过极南处朔风就这样寒冷,真不知道狐族与雀族那是怎么样的冰天雪地。”
原本打颤的那人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黑袍,醒醒鼻子,低声解释道:“这边还好些,犹可见草木,等到了狐族主城“朔封”,小殿下就知道了,那边累年大雪,于是为了取暖,整个城市都是在山壁上凿出来的。北域气候恶劣,不必南域,小殿下注意身体。”
这两人便是穿过归墟,一路自南域行至北域的薛允与邀月二人了。
归墟一路不算漫长,但是有不少匪徒看她们二人身形娇小,便心生歹意。结果却都被薛允一掌击退了。
邀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这五年间她多在战场上与玲珑仙宗弟子纠缠,虽也常常回到兔族大后方,但总对薛允的实力没有明确的认知。如今见她面对归墟众匪徒依旧平静如水,才隐隐感到她似乎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邀月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薛允,却正好撞上薛允坦然的目光。
薛允失笑道:“你劝我注意身体干什么,分明你看上去更怕冷的样子。可需要去附近买件皮袄保暖?我出钱,算是公费。”
邀月略微脸红,她小声道:“不用。”
“那就不用吧。”薛允无所谓道,“省下钱来正好找间客店打尖,我有事情要打听。”
邀月语塞....她心说:“其实,只是客气一下,还是有点想要的。”
毕竟是南域猫妖,长年生活在温暖的地方,突然来到气候极端的北域自然会不适应。但是拒绝的话已经出口了,邀月也不好意思再要,听闻薛允要找家客店打尖,她便又自告奋勇道:“从前为沟通两族,我倒从归墟来往过北域几次,若要打听消息,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名为黑龙井。”
不过旋即邀月又疑惑道:“不过我们此行不是为在狐族立威而来吗?直接去朔封城不就得了,还有什么消息需要打探吗?”
薛允不答,只说:“麻烦你前头引路吧。”
邀月满肚子疑惑,却也不好质疑,只好一头雾水在前头带路。她们行经一处封冻山谷,遍地皆是狐族与人族的尸骨混杂交叠,杂草丛生,搏杀残留的血迹未干就直接被冻成了红色的冰渣,入目颇为渗人。
邀月见状叹道:“北域狐族与雀族虽然强势,但百年未出妖皇了,在战争中终究也占不得便宜。我们出发前,听闻玲珑仙宗刚与狐族打了仗,双方皆是损失惨重,想来这就是短兵交接之地。”
薛允环顾这山谷四周,若有所思。
半晌她略微一笑,神色中有些恍然:“我看这北域狐族,倒也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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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狐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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