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妖景苑的幻境中脱身,苏挽月神色沉静,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不过,她倒还记得景阳客栈中被关着的贺掌柜,本打算回去处置。
却不想徐妤慈的状态极差,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出来了。众人商议一番后,决定还是分头行动。
沈毓带着徐妤慈先行返回神机宫,而苏挽月则与柳星怜回到紫菀镇,处理余下的事宜。
等两人回到客栈,却发现那贺掌柜早已化作一具焦黑的树人,树人枯槁的枝干扭曲狰狞,和贺掌柜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人看得好不唏嘘。想来是景苑出事后,她留下的妖力随之消散,树人化成的贺掌柜自然也就难逃一劫。
不过为防万一,苏挽月与柳星怜还是将那具树人彻底焚毁,火光映照下,焦黑的躯干渐渐化为灰烬,随风散去。如此一来,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苏挽月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些日子耗费的心神,已抵得上她前世大半辈子的操劳。她心中暗道,此番回山后,定要好好休养一番,将损耗的精气补回来。
回去的路上,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向身旁的柳星怜:“你说……茯阳师兄和景苑姑娘,他们会不会还活着?”
柳星怜站在红阎上,猎猎风声掠过耳畔,扬起他如墨的长发,衬得那张艳丽的面容愈发疏离。
他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或许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星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对他们而言,或许这样的结局,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他的话语中似带着深意,苏挽月抬眸,目光在他侧脸上停留片刻,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
她未再追问,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将那些未尽之言悉数咽下。
*
“恭喜师妹,不想你竟这般快就来交任务了。”青衣男子转过身,拿出那卷记了噬心妖任务的褐色卷轴。他手指纤长,在卷轴上轻轻打了个印。一阵灵光闪过,上面的字便渐渐淡去了。
“还请师妹将弟子玉牌借我一用。”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道。
苏挽月从袖中摸出白色玉牌,将它递到青衣男子手中,对方道了声谢,利落地将这次任务的奖励拨给了她,足足两千门派贡献点。
门派贡献点能在门中兑换功法、灵药、法器等修炼资源,还能跟门中弟子进行交易,可谓用处颇多。
苏挽月接过玉牌,却不见一分喜色,反而苦着脸道:“师兄,这回你可害苦我了!据卷轴记载,这噬心妖只有青妖之境,熟料我去了才知,它根本不是什么青妖,而是一只玄妖,凭我的修为是万万对付不了的,幸而有其他师兄陪着我去,否则怕是危险了!”
这的确是实话,当初青衣男子言之凿凿它是青境小妖,苏挽月自然确信无疑,直接就独身前去捉妖了。若不是沈毓和柳星怜跟上来,两个她都不够人家塞牙缝。
青衣男子闻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这个么,师妹你也是知道的,执事堂的任务线索皆是由其他同门在外收集而来,难免有些疏漏……不然这样,回头我上报给堂主,看能不能给你再多拨两千贡献点,实在是对你不住。”
青衣男子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态度颇好。苏挽月就是有气也发不出了,再说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日后若再颁布任务,还是得核实清楚才好,否则若有弟子拿到错误线索,岂不是会因此送了性命?”
青衣男子连连点头,应道:“师妹放心,此事我也会一并转告堂主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苏挽月也没再吭声,毕竟执事堂不是混陵道君掌管的地盘,她也不能太过嚣张。于是只略略点头,便转身走了。
不料,刚从执事堂离开,苏挽月就收到了混陵道君发过来的传讯符,邀她去昭云峰主殿一叙。
混陵道君身为神机宫长老,执掌昭云峰一脉,峰内大小事务皆由他一人决断,威势赫赫。作为他的独女,苏挽月在这昭云峰上,自是如鱼得水,无人敢惹了。
踏入大殿,只见高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那人双眸微阖,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混陵道君无疑了。
苏挽月一见他,便恭敬地俯身一拜,轻声唤道:“父亲。”
混陵道君缓缓睁开眼,目光温和,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道:“吾儿回来了?看来此次出宫历练,你倒是收获不小。我观你周身灵力充盈,气息凝实,恐怕不日便可筑基了。”
苏挽月此次历练回来,早就察觉到体内那道禁锢已久的屏障隐隐松动,筑基之事,明日或许便可一试。不过这些话她并未打算说出口。不知为何,面对混陵道君,她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虽敬重有余,却亲近不足。于是,她只是微微垂眸,语气平静道:“多谢父亲关心,筑基一事,女儿心中已经有数,父亲不必担忧。”
混陵道君闻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化作欣慰的笑意,轻叹道:“月儿果然长大了。若是你娘在天有灵,见到你这般模样,想必也会欣慰不已。”
提到早逝的道侣,混陵道君眉宇微敛,眸中掠过一丝黯然,神情间难掩落寞之色。
苏挽月见状,轻声劝慰道:“依女儿之见,母亲在天之灵,最愿见到的,大抵还是父亲能日日展颜。”
原主多年来任性妄为,屡屡闯祸,让混陵道君替她收拾烂摊子,甚至还将母亲的离世归咎于他,实在是不明事理。
在苏挽月看来,混陵道君心中的悲痛,未必比她少半分。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女儿极尽呵护,宠爱有加。身为父亲,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了,她实在不想让他再露出这般伤怀的神色。
混陵道君闻言,神情微怔,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月儿,你能如此想,为父便安心了。从前你疏于修炼,我总忧心忡忡,修真界险象环生,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该如何自保?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此言一出,苏挽月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异样。混陵道君这番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交待后事?她正欲追问,却见混陵道君已起身,淡淡道:“为父还有些要事处理,你先回去吧。”说罢,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回到寝宫后,苏挽月越想越觉得蹊跷,心中隐隐不安,便想着寻人打听一番。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同门师姐沈灵。
这段时日,沈毓与她一同下山执行任务,而沈灵则一直留在宗门。沈灵向来爱打听闲事,是个名副其实的“百事通”,宗门上下的大小消息,她总能知晓一二,或许能从中探出些端倪。
然而,还未等她主动寻去,便见身着弟子服饰的沈灵,眉眼带笑,脚步轻快地朝她这边奔来。
人未至,笑声已先到。
苏挽月还未起身相迎,便被沈灵扑了个满怀。沈灵笑意盈盈,声音清脆:“苏师妹,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宗门都要闷死了!快说说,这次下山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
苏挽月无奈,摇头道:“灵师姐,我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这次是接了任务去捉妖的,哪有什么好玩的事?”
沈灵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们小师妹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捉妖除魔了,可真厉害。那你们这次去遇见什么妖了?可还好对付?”
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好奇,像是人间那些期盼着听故事的少女。
苏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片刻后,便将此行经历娓娓道来,沈灵听得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沉思,待苏挽月讲完,她才轻声叹道:“如此说来,今后这修真界,再也没有‘玉面雕弓’茯阳公子了?”
苏挽月默然片刻,低声道:“或许吧。”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沈灵感慨道:“那般风雅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见气氛有些沉重,苏挽月便转了话题,挑了些途中的趣事与沈灵分享。两人说笑了一阵,苏挽月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灵师姐,若有人被困在幻境之中,旁人可否进入?”
沈灵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答道:“也不是不行,不过需得有专门破开幻境的法器。”
苏挽月追问:“若是没有法器呢?”
沈灵蹙眉思索片刻,道:“若无法器,那就难了,除非是那幻境中人主动将你引入其中。”
“引入?”苏挽月面露疑惑。
“正是。”沈灵点头解释道,“若是如此,便说明在那幻境之人的心中,你很受信任。即便他深陷幻境,记忆全失,却仍相信你能救他脱困,故而主动将你引入。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求助。”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柳星怜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她想着沈灵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动,面上也带出来几分来。
沈灵见此调侃道:“你这是入了谁的幻境啊?”
苏挽月闻言,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我随口一问而已。”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沈灵摆了摆手,随即神色一凝,语气中多了几分忧虑,“不过……说起来,宫中近来有一件大事,倒是与咱们昭云峰有几分关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师尊的生死劫将至,听闻此劫凶险万分,几乎是九死一生……”
“生死劫?”苏挽月眸色一沉。她本就打算打听混陵道君的事,没想到还未开口,沈灵便主动提及。难怪今日混陵道君会说那样的话,原来是因为渡劫在即。
“那……可有办法助父亲渡劫?”苏挽月问道。无论如何,混陵道君毕竟是原身的父亲,她无法袖手旁观。若能尽一份力,她自然不会推辞。
沈灵摇了摇头,叹道:“元婴修士的生死劫,岂是我们能插手的?不过,师尊此次渡劫与以往大不相同,具体哪里不同,我也不清楚。只是……”她声音压得更低,凑近苏挽月耳边道,“我近日偶然瞧见,师尊在查一个地方。”
“哪里?”苏挽月秀眉微微上扬,追问道。
沈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蘸了蘸桌上的茶水,指尖轻点,在桌面上缓缓写下几个字:
虞国,醉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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