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该用药了。”
沈苍一走,荣嫂就端着一碗黢黑发臭的药来,气味弥漫开,闻得孙冰然想吐。
浓黑的药汁黏稠无比,挂在碗壁上留下一道深色水痕,孙冰然强忍着恶心一口气灌下去,不出意外又呛得连咳好几声。
等她缓过一些的时候,荣嫂赶紧叉了一小块金丝蜜枣放进孙冰然口中。
“太太不若就——”荣嫂没忍住说道。
她话未说完,但主仆二人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孙冰然含着蜜枣,余光扫见镜子中的自己,脖颈间一道红痕鲜明可见,皱着眉抬手将衣领往上扯了扯。
“他还有用。”
沈苍手握着沽城码头,她虽私下接触了部分轮船公司的人,但都未成定数。眼下若是和沈苍撕破脸皮,孙冰然至多只有五成几率吞下码头管理权。
况且他伺候得还算舒服,留他一留,也不是什么坏事。
“北面有消息么?那铁路当真会往沽城过?”
荣嫂回她:“是,估摸着也就这一二年的事了。”
“太久了些,”孙冰然叹了一口气,“那几个局长军..长那里还是得多打点,千万别怠慢了。”
荣嫂应声,又说:“大少爷好像也察觉到铁路的事情了,只不过他还没摸到门路,暂时没同北面的搭上线。”
“盯紧些,别叫他坏了事。”
孙冰然整理了好一会儿,始终遮不掉印记,无奈作罢,叫荣嫂去拿一件高领子的衣服来。
荣嫂转身去了衣帽间,孙冰然慵懒地半倚在贵妃椅扶手上,嚼着口中那小块金丝蜜枣,微微有些出神。
她与沈苍的畸形关系已经维持了数年。
最开始,源于一场意外。
她才嫁到沈家,北面的生意出了岔子,沈老爷不得不亲自北上。
那时候沈家还没这么多的小洋楼,仍是旧式的建筑和花园,孙冰然初来乍到,在园子里迷了路。
正逢雨季,天色说阴就阴沉下来,她为了躲雨,埋头跑到一处屋檐下,里头的人忽然推开窗子,探出头与她打招呼。
芭蕉听雨的时节,一场雨打得春花凋零,她与沈苍隔着窄窄一面墙,聊了个尽兴。
如今么。
身体是紧密无间,但心里只剩猜忌利用。
她和沈苍是一路人,在利益面前,情爱并不值一提;若不触及利益,那么玩玩也都无妨。
仅此而已。
“太太,这件怎么样?”荣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孙冰然的回忆。
她扭过头去看,荣嫂手上拎着一件青碧色对襟小袄,不由得一愣。
荣嫂忙问:“不合适?我再去换一件。”
“不麻烦了,就这个吧,”孙冰然摇摇头,“只是很久没穿旧时候的衣服,一下子有些恍惚。”
荣嫂便笑:“小姐出嫁后就穿起新式的旗袍,这一算,得有十年没怎么穿过从前的衣裳了。”
孙冰然扯了扯嘴角,“怎么才十年。”
她感觉自己沉在沈家这个泥潭里大半辈子,到头来,堪堪十年而已。
荣嫂察觉出她语气里的疲惫,不由得心疼。
“太太若是累了,就歇一歇吧。由着他们去争,咱们回孙家,舒舒服服过日子,也未尝不可啊。”
孙冰然更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垂着眼,片刻后才冷笑一声。
“回不了头的,荣嫂。”
她抛弃了少女时代的幻想,断情绝爱,将自己身边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她的战场无穷无尽,身后皆是累累白骨,若不往前,便只能被这深宅大院吞吃入腹。
她早已回不了头。
“他去处理那女人的事情了?”
“是,太太,跟着人说往绍昌方向去了。”
孙冰然换上前朝风格的衣服,盘起的时髦发型就有些格格不入,她一面拆着发髻,一面开口,满面的云淡风轻:
“小七那丫头没什么紧要,死了就死了,但那个女人一定得带回来。”
蔺新雪是她计划里的一个意外。
她没算到那群黑心的亲戚会借着“冲喜”这种话头,给她下一个绊子。
孙冰然其实根本不在乎沈家内里这些小打小闹的争抢,她看中的是沽城码头和即将到来的铁路。
只要握住了沽城的通商口岸,南方大半的经济也都落在了她手里。
蔺新雪不过是覆在冰面上头的一层雪,用来掩盖深不见底的暗流之河。
饶是如此,她也决不许这个潜在的祸患为沈家任何人所用。
*
“小七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了,要我带她回去,也不是不行。”
沈苍悠悠然走到桌边,有些嫌弃地扫了一眼桌椅,没有坐下。
蔺新雪眼皮直跳,预感并不太好。
果然,下一秒就听沈苍轻笑一声,问道:“少爷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要我救人,没问题,但你能给我什么?”
他说这话,眼神直直盯住蔺新雪,连一旁的窦大婶心里都发毛,挨着墙根挪步出去。
司机更是愣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似的。
大少爷在家里的风评一向很好,待人亲切有礼,做事稳重。连后娶的太太都对这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继子赞赏有加。
怎么现在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沈苍余光瞥见那司机的表情,心底冷笑一声。
不用猜都知道那个下人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他爹在世的时候,枕边的女人、有名分没名分的孩子那样多,多到沈苍都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
他若是不演一演戏,怎么从这人堆里头搏出来?
如今沈家内外大半都握在他手心,也就没了演戏的必要。
唯有一点,孙冰然,可能是会是个例外。
他太了解孙冰然,就像孙冰然也一样了解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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