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划破长空，天已破晓。
低矮墙下，长晔和蔡蔡眼睁睁看着扑来的兽鬼停住脚步。
他们喉咙间压抑的吼声渐次消失。
骨生肉，鬼变人。
他们迷茫得看向长晔和蔡蔡，而后又互相转头看向对方时。
客套的笑容堆在脸上，开始寒暄招呼。
三三两两地往外散开。
二人警惕地没动，蔡蔡保持着戒备的模样，被长晔挡在后面。
忽然人群中有人回头，是个模样周正的男人。
他问：“你们也来我们村子里隐居吗？”
没得到回答，那男人挠挠头：“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外村人。进村了，说要过田园居士的日子。”
旁边和他一起的妇人也扭过头，跟着吐槽：“这么个破村子，也要来住。现在镇上城里人真是不知福。”
长晔放下手中的剑，微移身，说：“何不让儿郎进学考取功名，也搬入城中院子。”
“我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男人摇摇头，面上苦恼。
蔡蔡收到长晔的暗示，往前走了两步，出声：“我们在沝镇上看到了凭手艺留在镇里的女娘，日子过得也不错。”
“丫头？那可不能出去。”妇人突然一插嘴：“在家时做活，长大了便嫁去婆家。那些远的，她去了，定要学些……”
妇人缄口不言，只道：“反正，我男人定会打断她的腿。”
“这又是为何？”
长晔疑问，他还想问什么，那两人却不愿再说了。
妇人赶着回家，就留了句：“你们也不用惦记外头了，既然来了，就住下。”
等周围人都匆匆散开后，狭窄的里巷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为什么不用惦记外面了。”蔡蔡不得其解。
妇人的话侧面印证了程胤禹的所言是真。
可事实真如他们所说吗？
长晔带上蔡蔡，往村口的方向跑。
“师兄……”蔡蔡袖子被拉着，他倒也放心，依旧有闲心去观望周围的人。
是更鲜活的脸庞，远处的楼上甚至传来了饭香。
也不知兜了几圈，原先来的方向铺满了楼房。
长晔拿着舆图，仔细对比后，声音沉了下来：“出口，不见了。”
蔡蔡有些跃跃欲试道：“那我们翻墙？”
他们寻了个不打眼的闾巷。
蔡蔡被驳回了行动权，只能在底下望风。
长晔刚点脚向上跃去便被墙上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
他退后两步落地，抬头盯着不算高的墙体。
“还真是只进不出。”长晔凝视着，似是想起什么，转头对蔡蔡说，“蔡蔡，你试试。”
“我？”蔡蔡目睹了自家师兄被弹回来的全过程，他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啊？”
得到肯定的回复，蔡蔡挠了挠鬓角，带下几缕发丝。
他从储蓄袋中掏出了一顶厚实的帽子。
这才放心往墙上跃。
惨咯。
蔡蔡被顶回来的那一瞬间，只后悔为什么没给自己屁股也加一层防护。
在他即将摔在地上时被长晔搀住了身。
等他稳定好身子后，长晔才收回手。
他低眸看着蔡蔡，陷入了思考。
蔡蔡也不行么？
沅淮能离开，明淮呢？
＊
“这些村民知道他们会变成兽鬼吗？”
“那些有自保方法的，又是什么人？”
……
回到之前的破院，他们待在二楼。
昨夜只顾着避开兽鬼群的长晔此刻在听了沅淮的话后，线索与疑问相互交织。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沅淮丢来的布条制止。
不规则的粗布条上是炭笔画的线条。
虽然这些笔画偏大又歪，但长晔还是能辨认出来。
刚入门的小弟子，来自各地，所学文字各不相同。
再加上他们每个人的字迹都各有特点，带久了，长晔也练就了一番技能。
“牢房。”
长晔盯着‘牢’前疑似小斧子形状的画，语气带了些不确定，“这个很像斧子。不知道是不是劈开牢房的意思。”
蔡蔡出声：“绿萝村就很像牢房。环水独立，出有入无。”
他问：“蔡头，这个布条是从哪儿拿到的？”
“无声林。”
“无声林？”长晔惊道，“你去无声林了？那可是长尾……”
他对上沅淮漠然的神情，未说完的话吞入腹中，只留了一句关心：“没有受伤吧？”
沅淮摇头，真假参半道：“我没有看见那些丑东西。”
而此刻在旁边一直缄默的明禾说话了。
“有人来了。”
“嗯？”蔡蔡速度很快地攀上窗，随后他发出了第二声疑问，“啊？”
“这窗户，封死的？”
长晔：“下去看看吧。”
走下楼梯，腐朽的气味依旧浓烈。
勉强能看的房间环境，蔡蔡迫不及待地跑出门。
恰巧，院门被推开。
一位女子带着小孩儿走了进来，与他们对望。
“你们是谁呀？为什么在我们家里。”其中幼小的孩童被护在身后，怯生生又好奇地问。
“你家？”沅淮歪头，并未因幼童年龄小而心软，“何以为证？”
“就是我家！”小童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她往女子身后藏了藏，坚持道：“这是我和姐姐们住的，你们快……”
她又不说话了，只抬头看向旁边蓝色裙子的女子。
脸色倔强。
那女子握住她的手，声音细软柔和：“院子落闲已久，瞧着是不太整洁。不过，东南边的墙角有刻着小画，画得是我们几人。可以此为证。”
蔡蔡点点头：“是有石刻画，昨日进来时，我瞧见了。”
他对这儿好奇，逛了逛，正巧看见了。
在杂草中，很显眼。
但是位置也很偏。
女子莞尔而笑：“几位仙人若不嫌弃，还有两间小房可住。”
“我的姐妹还在外头，稍后会回来。可容，我先去整理房间。”
她们还站在院门口。
短短一日多的时间，怪异之处频发，长晔想拒绝离开。
他：“多谢。但我们只是暂留，马上……”
沅淮打断他，看向明禾：“她收拾就行。”
她又对长晔两人道：“出去吧。”
蔡蔡还想说什么，被长晔制止。
他对蓝衣女子拱手，语气中带着歉意：“打扰了，我与蔡蔡身为男子，理应离去。只不过，还麻烦姑娘留我两位同伴暂住几日。”
“无妨。”她牵着小童的手，避开了院门。
待长晔与蔡蔡出了院门后，那女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收回看向院外的目光，回头时，沅淮与明禾也不在方才的位置了。
她感受到手被拉了一下，低头看去，柔声安慰：“葫葫，别怕。”
葫葫摇摇头，小声问：“吟姐姐，我们真要和她们一起住吗？”
吟娘蹲下身，双手握住葫葫，她笑着：“葫葫不怕，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松开一只手，抚摸着葫葫：“想出去玩么？等会儿我与其他姐姐打扫就可以了。”
葫葫拒绝的速度很快，她也很乖。
“我想跟姐姐们一起打扫。”
吟娘双手捧住她的脸蛋：“葫葫最好了。”
^
对于蔡蔡而言封死的窗户，在沅淮手中却乖乖被打开。
屋外的阳光透进来，沅淮靠在栏边，低头往下看弯腰处理杂草的两人。
窗打开了，噪音也打开了。
底下的动静愈加大声。
齐耳短发的小豆丁在草丛中穿来穿去。
现在瞧着活泼多了。
满院的“姐姐”，“姐姐”……
“啪”得一声。
引起了葫葫的注意，她抱着草，抬脸往上瞄。
没有什么异常。
可她却慌乱地跑到了吟娘的身边。
隔绝了底下的声音，沅淮回身对上了明禾。
楼内的构造完美地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比起吟娘的收拾打扫，显然小楼里只需要一道诀。
“姐姐？”
这两个字像含在沅淮齿间磨了磨，含混呢喃。
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这一声甚为清楚。
明禾蹙眉看她，面上适时带上些疑惑与惊讶。
很快这些神色又褪去。
明禾不知这是试探还是发现了她昨晚去过无声林。
她纵容沅淮吸纳滓气，也希望沅淮能成为“沅淮”。
比起未知的滓魔祟神，她更希望能与沅淮一起终止。
连同滓气源的消亡。
沅淮虽面对着明禾，却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
她只是想起了些旧事。
比起之前回忆的缺斤短两，这一次倒是明晰很多。
滓魔混乱，随心所欲。
地下花楼比比皆是，奢靡放纵。
角檐下金铃声悦耳，漫天飞舞的红绸，悬在圆柱上。
清脆的叮铃声在风中作响，赤红丝绸摇曳如裙摆般散开，朦胧地掩盖着无尽的欢愉。
花楼内，舞姬身段柔软，舞姿大胆艳丽。
门被敲开，有个年幼嘴甜的舞姬，进了她们的房间。
她与……明禾的房间。
舞姬的发髻凌乱，额上坠着绯红的珠子，她半倚在矮桌上，朝着沅淮喊“姐姐”。
她们这类滓魔，与人欢好便能提升境界。
至于同谁，都可。
她眉眼弯弯，声音娇软。
沅淮发现那个舞姬每喊一声，明禾周身的灵气便浓郁一分。
慢慢的，簪在她发间的玉坠落在了软垫上。
不被掩盖的灵气让舞姬白了脸，她慌得退下，向沅淮叩罪。
得到首肯后，她才仓皇逃离房间。
门被关上，沅淮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起了戏弄的心，学着舞姬的模样，却故意歪在了明禾身上。
沅淮捻起玉坠，放在手中把玩。
她抬眸，与明禾贴得很近，喊着“姐姐”。
看着明禾沉默不语，睫毛微颤，而周身的灵力却没有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她只是缓缓将玉坠重新簪进了明禾的青丝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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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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