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淮一时无话，她在思考要不要对着旁边明禾脆弱的脖颈来一拳。
“在树内，我与你相近时，竟能缓解灵气带来的不适……按理说，至少我应当顷刻覆灭才是。”明禾在她即将出手的一刻间出声解释。
“世间记载中对花灵知之甚少，也不知你是否与防御法器相像。”
明禾顿了顿，“后见你神情不振。担忧你似法器御后般……碎裂”
沅淮松开握紧的手，又随口敷衍：“我活着，你开心了？”
顿时，身下之人没了话音，沅淮也没理，只是懒散地瘫着。
“开心。”
明禾的声音微沉，像浸水的冰，沉浮间，被冬湖卷起沉入湖底。
短暂的，像幻听。
也不知沅淮有没有听见，她照常瘫躺，将手里那个打了死结的发丝丢开。
她们身处角落，也无人注意到。
而明禾也无心倾听行淞说了什么。
“我拿回去研究。”行淞收起竹荆草，看看长晔，突然道，“你可要去外历练？”
长晔意外，点头应和：“我的境界无法增益，师父令我出宗历练学习。”
行淞直接指使：“那你第一行，且去探探这竹荆的来历罢。”
“切记，谨慎行事。这东西罕见且戾气重，别伤着。”
“麒晟不愧是观渡教的……”慎重的态度一转，行淞戏谑着，“若无所精进与发现，尽管回宗来，莫慌。”
他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意有所指讲述了番，笑了声，便扬长而去了。
“这跟师祖有什么关系？”蔡蔡挠头，大咧咧，“难道历练没有涨修为，回来会挨骂吗？”
南溱清咳一声，待所有人视线都集中过来时，才科普：“观渡师祖曾让久留元婴初期的麒晟仙君寻秘境历练。”
“在秘境麒晟仙君得了不少法器，可修为却依旧停滞不前。”
“麒晟仙君怕师祖失望而不敢回宗，结果再去寻秘境时，被鬼市骗去了法器不说，灵石矿山还差点多了位长工。”
“噗……”
蔡蔡的笑声被长晔捂住，他眼眸弯起，开心极了。
长晔面上端方君子，没什么表示，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即使他第一次听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镜秋倒是没什么妨碍地笑出了声，她还问了个问题：‘后来呢？麒晟仙君又是如何脱身的？’
“这……”南溱颦蹙眉，摇摇头，“师父话中也未提及。”
“此事你们可别传扬。”南溱紧张提醒，“若传出去了，下次我制丹时，师父便不会在旁指导了。”
“这还是他醉茶后，我听到的。”
“我师兄的嘴最严了！”蔡蔡的好胜心突现，拍着自己胸脯保证。
‘那你呢？’
蔡蔡磨蹭到镜秋身侧，扭捏：“镜秋师姐，我有些饿了。”
镜秋好笑地给南溱睇了个眼神：你危险咯。
长晔拉回蔡蔡，与她们告别：“我需回凌云峰送丹了。”
“若无意外，也可早些时辰到齐楚交易场。”
南溱：“好。”
“有什么需要，通讯石联系。”
＊
长晔等人站在宗门前，他回身认真确认：“你们确定要与我一同前往？”
“竹荆草怪诞难辨，我或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不有她呢。”沅淮一指旁边的明禾，理所应当道，“剑宗掌门的灵兽，家当必定充足。”
“你只需保证他的安全即可。”明禾看了眼蔡蔡，示意长晔管好他的师弟。
长晔心下长叹。
也是面前两人，修为都比他高。
不过他还是将麒晟给予的法器分给了她们。
“这两个都是防御类法器，还有两张传送符，可传千里。”
沅淮没客气，伸手都拿走。
明禾没什么反应，长晔也没说什么，回头看到眼巴巴的蔡蔡，反手塞给他一个烤饼。
金黄灿烂，焦香酥脆。
深得蔡蔡的心。
竹荆草从始至终都是由修仙界最大的交易场——齐楚交易场提供。
本该御剑飞行尽快到达，可黑云重叠，云翻墨泼霖，层层叠叠交错的雨落声掩盖了林中其他的声音。
苍绿影子庞大，在林中疾驰，像一闪而过的叶影。
近看，是只偌大宽阔的龟，壳上布满青苔绿植，偶尔冒出朵细嫩花芽和几顶小蘑菇。
龟的四肢与头颅在密集的雨中，清脆的响声，是用了上乘的矿材打造。
龟壳内，蔡蔡盘腿挨着长晔坐，他抱着那张饼子啃。
龟是他的，但却不是他来操控。
长晔一边用灵力驱使，一边还要注意蔡蔡吃饼的速度。
他吃完了，就要去烦花灵了。
沅淮正躺在卧塌上，龟壳内吃食充沛，就是没家具软凳。
不过明禾有，她从储蓄袋中拿出的软塌被沅淮霸占，也没什么异议。
“齐楚交易场，远么？”沅淮打着哈欠问。
“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晚上便能到达。”长晔分神回复，“交易场就在剑宗附近。只是剑宗地幅辽阔，还是需要些时辰。”
雨下得愈发大了，通讯石忽明忽暗，不停歇地无声呐喊。
“师兄师兄！”蔡蔡拿着通讯石吵嚷，“扶雪进阶了！她现在已经是元婴期了。听说她还研透了一门阵法，用来对付剑修的。”
倒不如说是专门对付长晔的，长晔早早进阶，却停滞不前，剑招却日益增进熟练。
开阳宗人擅长设阵写符，扶雪作为宗主的得意弟子，早早便突破金丹。
在十年前的宗门大比中，最后试阵作阵，成牢笼。
借力困住数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得榜首。
结果，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却在一次秘境中，败于长晔的凌厉剑光间。
自那以后，扶雪在打败剑修的路上越研越深。
蔡蔡对扶雪的阵有些好奇，对长晔却是有绝对的信心。
他喝着沁甜的灵泉水，惬意极了：“师兄，我带了留影石。一定会将你日后破阵英姿记录下来的。”
长晔哑然失笑，他顺着蔡蔡的话应和。
心下却在思考若此行历练无所精进又该如何。
明禾坐于卧榻之尾，沅淮没什么表示，反正明禾也挨不到她。
沅淮翻了个身，摊手是一株竹荆嫩芽，翠色的薄膜底下是清晰可见的茎干，灵气附着其中，流转运输至叶片。
这是她在行淞收起竹荆时，顺下来的。
她手指微动，掐痕立现，灵气被外力剥落，露出稀弱的滓气。
竟然融合在一起了……
沅淮睨向竹荆，随手收了滓气，倒是对这株嫩草的由来更为好奇了。
明禾垂眸，她感知到了滓气的存在，同样的也明白了先前丹房内放生了什么。
滓气……
明禾眸色渐深，她抚上手腕的玉串，凉如雪的触感。
她无意识地拨动，面上冷寂。
＊
齐楚交易场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交易场内却热闹非凡。
上层结界浩大，雨点落下时，泛起涟漪。
结界内穿行的人，仿佛活在水下，抬头便是漾起的水波纹后阴沉的灰空。
长晔一行人被名白袍老者引进中央高楼。
丝竹声悦耳，灯火阑珊，映着底下长街。
到了大厅内，长晔与起身相迎的场主交涉。
沅淮坐在下首，旁边是蔡蔡。
“蔡头～”
他像献宝似的递给沅淮一盏茶，推荐：“这茶可好喝了，茶香四溢却不苦涩。”
沅淮没动，她歪头注视上首长晔旁羽扇纶巾的男子。
像极了话本书生。
蔡蔡跟着她的视线望去，身子一前瞬间挡住了大半的视野。
他强调着：“这是交易场的场主，人很好的！”
沅淮向后靠，姿态散漫：“有多好？”
蔡蔡正色，开始细数：“裴叔每年都会捐出交易场收益的一部分给贫苦人家；在各国设立学堂；我们剑宗弟子在交易场内享有便利，还有……”
沅淮歪头，那这人身上的滓气也太没用了。
还有一句，被隐没在了裴朔烊的嗓音下——
“裴叔是脾气最最最好的了，比师尊好多了！他还会偷偷给我糖吃。”
厅内，裴朔炀大方揽下：“竹荆草一事，我会让柳逸核查的。你们可有别的寻物需求，尽管和我说。”
“多谢裴叔。”
“对了，这两位小仙友我从未见过。”裴朔炀偏身，发问，“可是新进的弟子？”
长晔抬手为他介绍，裴朔炀有些惊奇，又问：“你们便一直唤作花灵？没有确切称谓吗？”
倒也是有的。
蔡蔡想开口，但是嘴巴像被粘稠糖浆糊住了一般。
顶着厅内众人的目光，他只能微笑。
长晔点点头，迎面就是裴朔炀跃跃欲试的神色。
是才思泉涌欲滔滔不绝赋歌词的裴叔无疑。
“沅淮。”
在长晔思考是否需要现编一个名字来打断裴朔炀取名的时候，沅淮出声了。
长晔不露声色地瞥了眼立于旁侧的明禾，心下暗忖：莫不是照着明淮来取的名儿？
是比蔡头好听。
明禾此时光明正大地凝视沅淮，金钗年岁模样的她，稚嫩却不掩其风华。
豪不掩饰的张扬，像极了万年前同年岁样貌时撕毁她书籍的沅淮。
挺招人烦的。
心下是这般想，等沅淮出门时，她还是跟了上去。
休息一晚，柳逸已带来查询结果。
日出时，门外便响起了长短不一却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
明禾未睡，沅淮亦是。
开门后，蔡蔡发冠不整，冲到床前便开始吆喝：“蔡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带去你淘宝。”
“那你只能被鸟吃。”沅淮不悦，厌烦地躺着。
“我厉害着呢。”蔡蔡哼哼几声，“师兄还在和行淞仙君通讯。地下拍卖会开了，去看嘛。”
“地下拍卖会？”沅淮坐起，手上捏着胖禾，心情依旧低迷。
“对。”蔡蔡给她解释，“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多了。上回我拍下的极品云酥，超级好吃！”
沅淮没说话，注重点落到稀奇古怪上。
她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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