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那端的画面色调灰暗，空无一人。
“教授，你那边的画面怎么了？”程姰问。
暗沉的画面里亮起一行电子屏幕上的字，蓝色的特殊灯带在黑暗里格外刺目：【公寓权限已为你而开，可以进来。】
程姰保持着通讯联系，走进公寓区大门的时候，门上的机器猫头鹰扫描了她的身份，亮起绿灯。一路跟着伏悯的指示，她果然畅通无阻地进入那套位于二十层的员工公寓。
公寓门在她身后沉重关上，屋里正如通讯画面里显示的那样昏暗。
“教授！”她小心地往里走。
在路过工作间的时候，她看到了里面通讯屏的亮光，边缘的白光像一个虚空的画框悬浮在空中。
门开着，她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空无一人，终端放在桌上，开着视频通讯，对着通讯屏的是一个字幕机器人。字幕机器人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她：【为什么来？】
程姰突发奇想过来，动机并不纯正，她希望能借着这个契机完成自己接下来的“生存危机”系列任务。
她对系统说过，对于威域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实验变量，所有人都可以踩上她一脚。
虽然知道她会活着通过这些生存危机任务，但如果能轻松一点，她不会推辞。
她盯着荧蓝的字幕，沉默了好久才道：“因为我担心你。”
【我没事。】字幕机器人打出字。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了？”她追问道。
【不要越过我的界限。】
“什么界限？”
字幕机器人的动作慢了几拍，还没改换的时候，她抢先道：“如果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的话，明明先越过界限的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权限进来？”
她知道伏悯指的是独处的空间，此时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但她故意用词模糊地回答了他，给他出了个难题。
字幕机器人上的蓝字久久没有更换。
她听到房间里安静极了，电子设备细微的触响和跳动像脉搏一样有规律。
伏悯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威域的实验员监视之下。她确信她和他此刻的交流也被记录了下来。但他却不知道这一点。
他会回答什么？
她和实验员们都在等待着伏悯的回答。
字幕机器人上的蓝字闪烁着变动了：【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她的语气轻了下去，减弱了攻击性，近乎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太过纵容我了。”
蓝字再次停滞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姰也并不在意他的答复。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伏悯对她心存愧疚，他认为是他导致她被卷入了这个复杂的漩涡中。正是因为这点，他才会纵容她的行动，仅仅如此而已。
现在重要的是这段对话被另一端的实验员注意到。
她很少有这种积极主动的进取心，不过，为了躺平着活下去还是可以积极一下的。
她结束了这段对话，打开了工作间的灯，让整个背景亮了起来：“教授，你家里有吃的吗？跑过来有点饿了。”
伏悯：【为你点了一份外卖，十分钟后到达。】
“是什么？”她问着，坐到了桌边，轻轻拨开字幕机器人，把脸凑近正在通讯中的终端。现在，终端通讯的两头都是她的大头了。
她被哈哈镜一样的通讯画面逗笑了。
字幕机器人转到她的手边：【到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真的打算一直躲着不出来吗？”她侧过头观察字幕机器人，温声问。
伏悯：【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已经进尺了。从伏悯给她接上仿真操控器的那一刻，关系便已迈入了死胡同。
威域的实验员也知道，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来龙去脉，审视着这段逐渐令人惊诧的人际关系。
程姰再次掐断话题，不再探讨“得寸进尺”这种高危话题：“昨天塔文教授说那天我做的调试报告是错的，我又去重新做了一遍。”
伏悯：【我在旁边见证了你的实验全过程，如果他不是在挑你的刺，那就是他错了。】
“他说是控制器本身就出了问题，修理员过来修理过了。但是，教授你那天睡着了，没有见证全过程。”她纠正道。
伏悯：【……外卖到了，去门口拿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伏悯吃瘪，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角：“好的。”
外卖是一碗面，热腾腾的，装备齐全的外卖小哥衣服上堆着雪片，把外卖盒交给她后就匆匆离开了。
“只有一份，你不一起吃吗？”她问终端通讯那端。
伏悯：【暂时没有饥饿感。】
程姰把外卖盒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字幕机器人依然跟在她手边充当传话筒。
她划开自己的终端：“那我切断通讯了，吃完就走。”
这回字幕机器人的动作再次停留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一会儿，伏悯才回答：【不必切断通讯。】
她刚要熄灭终端屏幕，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季溯清】：我认为你已经待在那里够久了，员工公寓区对你来说同样很危险。
程姰：“……”
是因为她昨天纵容了季溯清的跟随行为，所以今天他变本加厉了吗？
她打字回复。
【程姰】：才十八分钟，没那么久。
【季溯清】：还不够久吗？
【季溯清】：抱歉，我的话说重了。
【季溯清】：我无权干涉你的去向和选择。
在她的印象里，季溯清是那种说话简洁、不轻易表达内心想法的人。
现在，面对一串消息轰炸，程姰有理由怀疑他不知因为什么事破防了，或者正好心情不佳。
但这要她怎么回复？
程姰犹豫了几秒，正要回复，在她手边徘徊的字幕机器人上排出一行蓝字，荧光幽幽，同样是连续的几行字。
【有人找你吗？】
【是季溯清吗？】
【你可以走，把外卖带走。】
【没什么事也可以留下。】
那碗热汤面在两边消息的夹击轰炸中显得有点尴尬，往上浮腾的热气和程姰面面相觑。
“是的。是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干巴巴地回答道。
十二月十七号，联邦全境人工降雪日，今天撞鬼了。
程姰稳了稳心态，慢慢吃完了那碗热汤面。收拾残局的时候，伏悯终于现身了，他站在窗口，外面飘落的雪片不断打在那片框着他的背景上。
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神色不近人情而冷冽：“没有下次了。”
“我心里有数的。”她把垃圾袋拎在手上：“雪很好看，今晚好梦。”
伏悯不喜欢欠别人的，他希望还清人情，迫切地想要阻止这个过程，免得互相亏欠更多，却发现雪球越滚越大。
她想，大概是这样的。
程姰离开了员工公寓，去垃圾收集区扔垃圾袋。
金属垃圾桶里叠得高高的，落下了斑驳的雪片痕迹，融化的雪让电路板和光线都变得潮湿。
她看了一眼，瞥见金属垃圾里有一只用易拉罐做的小狗，圆罐脑袋，圆罐身体，圆罐腿，只是它缺了一条腿。
这不是还很好吗？为什么扔掉它了？
她戴着手套的手从金属垃圾山里把易拉罐小狗拉起来。
“我给你修一修，再串个易拉罐腿就好了。”她说。
拿在手上的瞬间，她忽然感觉易拉罐小狗的腿在动。
系统：【恭喜您，您带走了塔文正在进行的秘密实验中离家出走的实验品，这将令塔文大为恼怒。】
【您开启了对塔文的复仇计划，黑化程度100％.】
差点忘了，塔文教授也住在员工公寓区。怪不得季溯清那么紧张，说什么“员工公寓区对你来说同样危险”。
程姰下意识想跑，但易拉罐小狗一瘸一拐地跟着追上来了。
她本来还想把那句话留到明天说的！怎么今天就黑化程度100％了！
本阶段真正吃醋破防的是教授！（确信）加速器同学还没有上道（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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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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