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人群包围了朱牧闻，其中大都是先前从未见过他的邪修，还有小部分是同样来凑热闹的魔族，甚至还有个仙人得知了他在魔界的消息后，不远千里赶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否是为了特地前来嘲笑他一番。
朱牧闻抬起他那张布满血痕的脸看着他们，除了憔悴不少，上面依旧是没有一丝情绪，仿佛他还是仙界孤傲的天尊一样，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失态。
道心破碎的他修为被将至练气后，还真走上了一条“邪魔歪道”。
他打破了无情之道，护住了那一缕新生的情丝，十几万年来所有的爱恨情仇与贪痴嗔欲便如同溢出的无边海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心境，而其中最浓郁、最炽烈的便是对那只小狐狸的爱……数日之内，情道大成，登至化神。
无情之道修至极致，便是虚无。他早已经忘了何为喜怒哀乐，何为怨恨，何为恐惧……而如今，重获情丝的他明白了这些繁杂的情感，却依旧不需要，他只要喜欢符韶够了。
情道的入门可谓是相当容易，只要心中有那么一个深爱到疯狂的人，修为便能一日千里，甚至都不需与他相识，只是若到了渡劫飞升之日这份爱慕都没有得到回应，那连天雷都不用动手，就能落得个身死道消。
这世上修情道的，有八成心中之人都是那位白发红衣的狐耳美人，他们明知是飞蛾扑火，飞升之日便是陨落之时，也心甘情愿。
自毁道心的无情剑仙更是如此，朱牧闻知道自己此行迟早会被仙界除名，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九天之上。他不在乎成仙与否，更不在乎天尊之称，自选择无情之道起，便是个错误，而在见到符韶后，他才意识到为时已晚……若他能在定下修道之路前就见过符韶……
“哟，听说你之前是天上最厉害的几个神仙之一啊！怎么，如今犯了事被赶下来……还没处去了？竟沦落到要来魔界避难？！哈哈哈哈！”一个不知名的邪修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摸着他的小胡子讥笑着看向朱牧闻。
或许是邪修对于仙修的不屑，又或许是嫉妒朱牧闻曾经的修为与地位，他与他并无任何瓜葛，甚至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却像个旧仇一般看着他，奚落着他，对于跌落神坛的人，谁都想过来踢一脚。
“呸！”一旁的魔族对他露出了更厌恶的神情，还在龇牙咧嘴地比划着过会该如何杀死他，“魔界可不是你们这些飘着灵气的人该呆的地方！赶紧给老子滚出去！要不是现在管的松，你还能溜进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在魔界活这么久的？！还有你！你，你这个……”
那魔族骂着骂着便顺带将一旁貌似是来凑热闹的仙人也骂了进去，只是刚说出口便被他的威压震慑了回去，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魔族没有飞升一说，只能通过修为深浅来分个大概，而这只魔显然还不够仙修中的“飞升”境界。
那仙人衣袂飘飘，气度不凡，他从人群后方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走到朱牧闻的面前，微笑着俯视他。
“好久不见，师兄。”
陌生的声音响起，朱牧闻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这是他飞升前宗门里的一个师弟，朱辞，除了必要的寒暄，他与他便几乎从未说过什么话，如今也是十万余年未见了。两人的飞升时间相差甚远，他成了仙界天尊之一，而朱辞却只是个连称号都没有的小仙，今日他修为大损，被逐出仙界，而朱辞竟特地跑进魔界来见他，定然不安好心。
朱辞的话一出，其余在场凑热闹的人、魔神情便变得更加精彩起来，这师弟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来接济他师兄的，倒更像是来寻仇的，他们可爱看这些染上血色的故事了。
而不等人群起哄，朱辞便又接着说了下去：“师兄本该仙风道格，如今既走火入魔，又来魔界寻生计，真是污了我们仙界的名声。”
“今日，我便替仙界，还有我们曾经的师尊和师门，清理门户。”
朱辞祭出了他的佩剑，越说嘴角越向上扬，他可嫉妒死曾经的朱牧闻了，从还在宗门的时候便处处压着他一头，甚至后来飞升了他都不能摆脱他的阴影！还要被那天尊的称号压上好几层！
周围的邪修和魔族也继续喧闹起来，他们可不在乎什么仙界名声，师门恩怨，只想看那刀光剑影，血肉飞溅。
朱牧闻也摸了摸他手中的那把宝剑，尤其是上面系着的剑穗，剑穗里好像藏着什么他非常重要的东西。
事到如今，他是该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眨眼间，两道剑影交织闪过，当凑热闹的人群再次看清二人刚刚所站之处时，只剩下了一人的身影。朱辞倒在了地上，尚有温度的血水从他浑身上下流出，他的身上被砍出了上千道剑伤，看似还完整的人实际上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朱牧闻站在他边上，手中的剑还在滴着他的鲜血，而他脸上的表情仍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真怪不得这些看戏的人和魔，还有的他的师弟看不出他真实的修为境界，觉得他确实变成了废人，能轻易杀死他。如今朱牧闻的修为已经紊乱不堪，被降成了练气，却还有着仙人的神魂，又在数日之内拔至化神，最后再被魔尊重伤至濒死……真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不过就算朱牧闻再怎么降损修为，对付朱辞这样一个只是勉强飞升的小仙也绰绰有余。
“若在从前，我定不会与你计较，不过如今我明白了，这份感情……叫做厌恶。”朱牧闻又摸了摸他的剑穗，决定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不想过多与这些人纠缠，他还要再去找他的小狐狸，确定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
“哦？原来你们认识？”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屋檐上看戏的二人，一对雪白的狐耳凑了过来，不知何时，符韶便已经出现在她们身后，而他脸上戏谑的神情看起来也没有错过下方的热闹。
“小韶！”随着兴奋的声音响起，青色小蛇从殷烟罗的肩上又向外绕了几圈，顺势缠在了旁边坐下来一起凑热闹的小狐狸的手臂上。殷烟罗看着这一幕心都快惊得跳出来了，要是这会儿被魔尊见着了，不说是把她杀了，也得把她半边身子都剁下来。
符韶看出了她的害怕，也深知其中的缘由，他摸了摸手上的小蛇安慰她道：“放心，要是你们尊上要杀你，我就帮你揍他，揍得他不敢再虐待手下。”
小狐狸装模做样地挥了两下拳头，关于痛打魔尊大人他可是很有经验的，三天两头就会踹他几脚，揍他几拳，说罢他便摸了摸小蛇让她回到了殷烟罗身上，又对着下方扬了扬下巴问她们道：“下面那个被逐出仙界的人……他一直呆在魔界没离开过么？魔尊大人也没有管过？”
“……对。”殷烟罗僵硬地点了点头，她嗅到了一丝魔尊的居心叵测来，虽然作为手下她不该知道、也不该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听罢，一旁的小狐狸先是蹙起了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那比翡翠还要通透的狐眸微微一转，高傲地俯视着下方的朱牧闻，随后便露出了那一贯狡黠而又诱人的笑容。
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什么捉弄人的坏点子。
“小韶，你和他很熟么？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提起过他？”攸时露不解地问他。
符韶不禁又眯了眯眼睛，嘴角继续上扬几分，摇着头回她：“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不过——也可以更进一步。”
说完，符韶便摇着扇子，从屋檐上瞬间落到了地上。他远远地站在最外边，微笑着看向被落井下石的人群包围的前天尊，没有上前阻止那些人，亦没有上前帮他说上两句。
本来符韶还想再观察一会朱牧闻的反应，可他的气场过于强大，过于耀眼，只是刚刚往那一站，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凑热闹的人群还没来得及惊叹于朱牧闻的行为，便立刻被这位突然出现的美人勾走了魂魄，都傻傻地愣着，想偷看他两眼却又不敢，一个个都瞬间端正起了自己的仪态举止，方才骂过仙人的那只魔族此刻也只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并暗自希望着美人没听到的好。
朱牧闻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新的神情，那是一种名为激动与爱慕的情绪，他握着宝剑的手又攥紧了几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符韶，如何讨好他，如何不被他嫌弃，之前他便被嫌弃脏了，今天的他依旧是满面尘土、衣衫褴褛，恐怕又要被他讨厌了吧……
而周围那些看着符韶的眼睛也令他不悦，他知道，他在嫉妒，也在懊悔。原本十万年前就认识小狐狸的优势如今也已经消失殆尽，他该早些自毁道心，早些去追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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