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道:“好、好,都不怕死!”
常徊尘不哭了,怔怔看着那口井,被附身一样地重复:“水,我要打水……”
他念咒般念了一会,抬手去握辘轳的摇把。刘璐忽然道:“常永。”
扒在门边的男人死盯着地上的舌头,眼睛里仿佛不再有灵魂。舌头像条死鱼,他本该早就痛晕过去的,但刘璐偏让他醒着。
“常伯伯,上面断了够痛吗?要不再试试下面?”
一个死时不到十岁的孩子,究竟在地狱里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这样残忍污秽的话来?
“姐姐……我要打水……”那边的常徊尘使劲摇着辘轳,水桶晃晃荡荡往下去。
常永笑了一声,动了。他爬的姿势比五个女孩还要狰狞,腿脚抽搐,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爬到常徊尘身边的时候,常徊尘力气太小,水桶摇摇坠坠,上不来。转头看见他爹,眼泪又涌上来:“爹!”
他憋着一口气,藕一样的粉臂用力得泛青。
“常永!”
常永颤抖着伸出手,搭上井边儿子的肩头。这个姿势,他如果不怕痛的话,拼尽全力是可以帮小徊尘把桶拉上来的。
但是,也可以轻而易举把小徊尘推下去。
吕殊尧紧张到牙关发痛。
突然间,天空凌厉光芒闪过,围困烈阳的黑云像被人当空斩了一剑,倏地裂成两半!
吕殊尧和苏澈月抬头,见一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剑士从天而降!他面对着树上恶鬼,只给众人留了个背影,可是苏澈月瞬间脱口而出:“父亲!”
真的见到了!
压抑已久的悲痛感终于消散了些,吕殊尧也跟着叫:“苏……伯父!”
苏谌提着剑厉声对刘璐说:“恶鬼凶獗至此!”
刘璐见不慌不惧,嘲道:“我是恶鬼,那他们是什么,恶人?既然都是为恶,还分什么人或鬼?这位道长?鬼作恶你嫉视如仇,人作恶你管不管?”
苏谌说:“自然要管。”
“好啊,”刘璐指着呆怔的常永,“见死不救算不算为恶?”
苏谌没回答她,道:“你害了这么多条无辜人命,天理当诛!”
刘璐冷哼一声:“人与人就是一丘之貉。”
苏谌腾空,刘璐也从树上跃起来,两抹白影,隔着偌大的绿得发黑的树冠斗起来。巨雷轰隆隆劈下来,卷着刘璐密密麻麻射出的“橘子”袭向苏谌,均被苏谌尽数躲过!
苏澈月想去帮他,叫了一声“荡雁”,吕殊尧眉心动了动,荡雁剑并没有现形。苏澈月念着腾空决,只往上升了一点灵力便不足以支撑,坠落的同时吕殊尧接住了他。
“二公子,冷静,这是幻境,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过去了!”他扶着他站起来,“相信苏伯父,他可以解决!正是因为他常徊尘才活了下来!”
苏澈月听不进去:“相信他可以解决……你们都这样说……所有人都这样说!所以恶鬼炼狱开了,你们没有一个人去帮他!只有我父亲和我母亲去送死!”
“他们没有送死,恶鬼炼狱被他们封印了,世间太平了!”
“太平!”苏澈月忽然转头看着他,眸色有些发狠,“不过十年,你们吕家便重开鬼狱,吕殊尧!你们吕家让他们的毅然赴死成了场天大的笑话、让我成了场天大的笑话!”
“……”
吕殊尧呼吸起伏很重,他紧箍着苏澈月,神色由焦急担心慢慢转变成愧疚痛涩。
“放开我!”
“对不起。”吕殊尧放开了他。
苏澈月连剑都不再召,他一次次尝试飞起,又一次次摔下来,吕殊尧不再发一言,次次稳稳接住他。
又一次坠落之后,吕殊尧说:“我去。”
他召出湛泉,靠近那两道打得激烈的身影,却实实在在帮不上忙。
不仅如此,幻境之中动用灵力,实际上是在和编造幻境之人的灵力对抗、和悬赏令对抗,消耗的远比实际释放出来的要多。只一会儿吕殊尧便感觉丹田空虚,气力不支。
但他在半空中支撑着,不过是希望换苏澈月一点慰藉和原谅。
好在苏谌修为高强,对付一只道行不深的恶鬼还算绰绰有余。刘璐渐渐不敌,在苏谌即将擒服她时,退回树上,幽幽发声:“伯伯、伯伯!”
苏谌出到一半的剑没停,刘璐又道:“伯伯,我才十岁。”
苏谌俊厉眼神动了一下,剑势一缓,刘璐得此良机,大笑出声,甩出几只血橘,趁苏谌躲避的空隙,借树冠跃进了滚着黑紫云雷的天渊里。
“臭道士!若不是狱主闭关,我法力尚缺,怎会怕你!大仇明明将报在即,你却坏我好事!待狱主出关——必定要来找你秋后算账!”
苏谌负剑身后,凝望天渊,泰然道:“我等着。”
雷销云散。
“父亲!”
吕殊尧放下心,眼暗了一瞬,从半空栽下来。
他听着苏澈月喊着苏谌,心里宽慰,摔就摔了。
可是苏澈月明明嘴里唤着父亲名字,却依然伸手接住了他。
苏澈月扶着他的腰,绷着脸等他站稳。吕殊尧头脑里那股昏劲儿过去,惊讶中带着欣喜。苏澈月要撤手,他按着,笑得像讨饶。
“不要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
苏澈月眉梢轻动,抿着唇不说话。
手还是撤不回来。
苏澈月这才说:“你很喜欢抓别人手吗?”
上次在雨里跑完,他也是拉着不肯松开。
“哪有。”吕殊尧松手。
苏谌也落了下来,吕殊尧这才有时机打量他的长相。苏伯父背影看着英挺,正面看着更英挺,五官端肃矜俊,不怒自危,凛凛不可犯。
相比之下……
吕殊尧瞄了苏澈月一眼。
苏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无疑。
苏谌走到常徊尘身边,孩子见刘璐被打跑,才敢再次放声大哭:“仙人救救我爹,救救我姐姐!”
苏谌蹲下查看已经没有声息的常永,又往井里探了一眼。
他没说救,也没说救不了,他叹息一声,凝声道:“跟我回去吧。”
常徊尘不明地扬起泪眼:“回哪里?”
“阳朔,”苏谌说,“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常徊尘不笨,听明白了。
以后常家,就只剩他一个人。
如果他答应了,那么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成为苏澈月的兄长,也会成为抱山宗的荣光。
但他没有答应。
苏谌以为他害怕,哄慰道:“那里没有恶鬼。”
常徊尘抹着眼泪,说:“那我更不能去了。”
苏谌皱眉:“为什么?”
常徊尘在血流成溪的小院里跪拜苏谌:“仙人伯伯,你能教我法术吗?”
苏谌看着他:“可以,但你要跟我回抱山宗。”
常徊尘摇头:“我学东西很快的,你只要每次路过这儿来看我一眼就好。”
苏谌:“那你怎么生活呢?”
常徊尘起身摇辘轳,涨红了一张小脸,把水桶提上来,咚一下放到地上,血水水花四溅。常徊尘抱着那桶水,仰脸对苏谌笑出眼泪。
“仙人伯伯你看,我能照顾好自己。”
苏谌又叹息一声,道:“好。”
常徊尘让他每次路过的时候来,可是从这间屋子的生活痕迹来看,他来得次数很多,呆的时间也够久。
这是他游离在外,不曾归宗,让他极为挂念却从未提起的徒弟。
苏谌转身欲离去,苏澈月惊道:“父亲!”幻境中他挽留不住苏谌:“父亲等等我。”
他们正想跟上那俊凛背影,眼前所有又毫无预兆地后退塌缩,缩进了来时那面镜子里!
“父亲……”
他们被一下扔出镜子之外,转脸一看,还在这间屋子里,身着红衣的常徊尘坐在床上惊喘不定。
方才是他的一场噩梦。
犹豫了很久是今晚发还是明天,最终决定今晚让大家陪陪小尘,希望不要创到大家[可怜]
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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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家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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