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祀节来临的那日,琴洲城中热闹异常,商贩们早早在街道两边支起了摊位,售卖一些蜡烛、纸钱之类的物品。
虽说清祀节以祭祀亡故亲人为主,但人们并不会太难过,而是把它视为和亡亲沟通的一种途径。
夜晚降临的时候,城外已人声鼎沸,林溯之和谢泊非带着弟子们悄悄潜入了人群之中,并未太过声张。
因为不确定那祟尸是否会出现,所以他们决定静观其变。
林溯之置身于人群之中,却不敢太过放松,毕竟这是他成为“林溯之”后第一次处理有关祟气的事情,况且这件事还关乎着诸多百姓们的性命。
“林师兄,那我们就先去林子西边守着了?”一弟子拱手请示道。
可林溯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微微出了神,没有立即给出答复,那弟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林师兄……”
一旁的谢泊非听到动静,朝那弟子挥了挥手,那弟子便退了下去。
此时林溯之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他心里七上八下地尴尬了一番,忙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
本以为谢泊非又要不咸不淡地阴阳几句,没想到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明鉴,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明鉴是千机阁研发的一种法器,可以探查祟气的浓度含量。使用者的灵力越深厚,探测得也就越灵敏。千机阁几番改进,在原有的基础上研发出了适用各类修士的各种版本,如今修真界几乎人手一个。
于是林溯之也掏出明鉴,跟在谢泊非的身后穿过人群。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蜡烛燃烧后的香火味,这味道并不呛人,反而让人心中涌现一股莫名的详和。
一丛又一丛的火光旁边围绕着三三两两的百姓,他们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絮叨着些什么,一边往火里添纸钱。
“他爹啊,孩子今年娶了媳妇成了家,以后我也能少操点心了!你在那头要是缺钱花记得托梦给我啊!”
“娘,我今年乡试中了第三名,我终于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林溯之不断与一段段凡尘烟火擦肩而过,他一袭白衣,神色冷淡,明明是出尘谪仙,却又染上了一身烟火气。
谢泊非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林溯之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复又出发。
林溯之一直留意着手中明鉴的变化,并没有意识到谢泊非这一番动作。
他灵力深厚,明鉴的灵敏度异常高,此时明鉴中间的那根灵芯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这代表周围的祟气微微有些波动。
他和谢泊非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疾步向前冲去。
同时,灵芯的光芒愈发强盛起来。
“周围人太多了,我们需要把祟尸引到一个荒僻的地方,以免伤及无辜。”谢泊非的话音刚落,几队弟子也从不同方向赶来,他向他们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调转了方向,朝着灵芯指引的地方奔去。
林溯之道:“师兄可否听过霰云调?据说这首曲子可以操控祟尸。”
“听倒是听过,不过你我皆是剑修,并不擅长音律。”
林溯之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终于,一道醒目的红色身影一步一顿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红色身影看样子生前是个女人,死后被炼成了祟尸,脚步异常迟钝,身形也很笨重。
它行进的方向正式百姓们聚集祭祀的地方,若林溯之他们没有将它拦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已至此,林溯之不再迟疑,他从储物戒中唤出玉箫,按照记忆中的音律缓缓吹出,这乐声仿佛带着灵力的法咒,让那祟尸的步伐变得更加沉重。
林溯之调转灵力,御剑飞行在半空,而后变换着身形,有意将那祟尸想树林深处引去。
谢泊非也知晓了他的意图,带领弟子摆出阵法,将那祟尸逼了回去。
林溯之看那祟尸终于调转了方向,松了一口气,从半空中跳了下来,但同时他也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那祟尸似乎是有人在操控。刚才我吹出霰云调,按理说那祟尸应该按照本能立刻转回身去,可它几次三番试图违背本性继续前进,明显是有人在暗中驱使它,让它不得不向前。”
谢泊非点了点头,但二人对此都没有太担忧。因为祟尸的实力相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低微,待确认祟尸不会伤及百姓后,二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交给需要历练的弟子们就可以了。
于是,他问出自己更加关心的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箫的?我好像从来没听你吹过。”
林溯之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哑然了片刻。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前面几十年咱们的关系实在说不上熟稔,这点小事没必要让对方知道吧。
他斟酌了片刻,刚要开口,便听见谢泊非说:“罢了。”
想必是他自己也猜到了答案。
他和谢泊非的关系实在是尴尬,若是十足的陌生人也就罢了,即使相对无言也不会尴尬,偏偏他们还是同门师兄弟,是外人眼中理应亲如手足的关系。
林溯之叹了一口气,然后移开目光,压下心间那欲说还休的复杂情绪,看向树林深处的外门弟子大战祟尸的场景。
此处人迹罕至,就算他们闹翻了天也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大概一刻钟后,红衣祟尸倒下了它僵硬的身体,林溯之上前探了探,确认它已经死透了。
他看向累得气喘吁吁的外门弟子们,问道:“刚才说这祟尸是有人在操控,那要怎样才能找出操控他的人?”
“我知道,林师兄,我知道!”
林溯之认得这名抢着回答问题的弟子,他叫褚玉山,在这番历练中表现得很优异。
“擅自操控祟尸的人,其自身性命也会与祟尸挂钩,若祟尸死了,那操控者大概率也只剩一口气了。这种情况下,应该使用……搜魂符,这样就能确认操控者得位置了。”
“不错,”林溯之淡淡夸奖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谢泊非靠在不远处的树干旁,静静地将此番景象收入眼底。那一袭白衣在他眼底轻灵地跃动着,恍惚间,悠扬的箫声似乎再次响起,乱了他的心弦。
“师兄,师兄?”
谢泊非忙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了?”
“师兄在这里独自偷懒,然后把活儿都留给我做了。”林溯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谢泊非瞧他这小师弟还是一脸熟悉的冷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放下心来,“这不是看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吗?哪还需要我。”
这话可让他说得真好听,林溯之悄悄地撇了撇嘴,不服气道:“哦,那倒还是师兄考虑得周全。”
不消片刻,褚玉山带着弟子们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身体。
“林师兄,他就是操纵祟尸的那个人,不过我么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晕过去了,问不出更多东西了。”
林溯之凑近看了看,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也很陌生。
谢泊非同样不认识,吩咐道:“先给他吊一口气,待我回山问问师父。”
能操纵祟尸的大多都是心怀不轨之人,恰逢这几年修真界内有关祟气的话题愈发敏感,这种事情谢泊非也没办法独自做主。
于是,一行人走出这片树林,打算择日返回灵昭门。
晚风四起,四野无声,只见数百盏纸灯笼陆陆续续从空中飘过,火光忽明忽暗,逐渐闪烁着飞向更远的天边。
大抵是清祀节已经接近尾声了。
到此刻,此事也算是圆满结束了,如果没有身后传来的那声哀嚎的话——
“林兄,是你吗……林溯之!”
林溯之猛然顿住脚步,连带着谢泊非也皱起了眉。
只见树林深处一道身影快速向这边御剑而来,御剑之人似乎也累得够呛,那剑飞得歪歪斜斜的。
看着此人的面孔,林溯之回忆了片刻,而后感觉到有点熟悉,但当此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成功回忆起来,于是只好问道:“你是谁?”
那人僵硬了一瞬,然后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你已经把我忘了吗?我是卫长风啊!你好狠的心!”
哦,原来是卫长风。林溯之摸了摸鼻子,罕见地有点心虚,不过片刻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你我只有过几面之缘,忘了你不是很正常吗?”
卫长风噎了噎,而后又耷拉下眼睛来。
卫长风是卫若言的儿子,卫若言是修真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曾好几次带着卫长风来找林溯之的师尊论道,也正因此,林溯之才见过几次卫长风。
“你怎么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谢泊非戒备心很强,看着卫长风一副不靠谱样,忍不住盘问道。
他让褚玉山带着弟子们先回到客栈中,此时这片空地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在卫长风并不算简洁的讲述中,林溯之简洁地提炼道:“所以就是你和你爹吵架了,然后你跑下山迷路了,结果一个人走到了这里,然后撞见了我?”
卫长风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而后抱怨道:“我本来想去临微海的,你也知道,临微海离琴洲城很近,结果莫名其妙走到了这里……”
“等等,”林溯之重复道:“你要去临微海?”
“是啊,我二舅在那,我要去投奔他。”
林溯之心跳蓦地加快,正巧,他也要去临微海找一味叫作尘缘露的药,因为修无情道前要用它来洗筋伐髓。
他平复下心里的激动,面色不显道:“正巧,我也和你一起去。”
旁边沉默了半天的谢泊非立刻侧目,“去临微海做什么?”
林溯之坦然道:”师兄有所不知,近日我打算修行无情道,需要去临微海寻找尘缘露,用以洗筋伐髓。”
“不许去。”
“?”林溯之疑惑抬头。
谢泊非沉默了几息,面不改色道:“修无情道前要禀告师尊,不可擅自做决定。”
好吧,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卫长风把二人的僵持看在眼里,连忙打着圆场道:”正巧,我也想去拜会一番道天子老前辈,我们先回灵昭门然后再去临微海也是一样的。”
林溯之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走在外身上没点盘缠总是说不过去的,他记得原身在灵昭门内还存了点压箱底的私房钱,如今正好回去取一下。
于是三人一同向客栈走去,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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