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城的夜晚过分安静,灯笼微弱的光芒照在空荡荡的街上,因王家出事,碧霄宗弟子驻于曜城,城中各家避嫌,夜间少有人出门。
钟离净站在客栈正门前的红毯上,幽黑双眸扫过门前飘扬的红纱与琉璃宫灯,“清月楼?”
“师叔来过的。”谢魇走到他身后,笑容里有几分回味,贴近他耳边,“那时是在后门。”
两日前的雷雨夜,客栈……
钟离净神色一凛,瞥向谢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谢魇装出无辜模样,“师叔别误会,我没有那种意思。”
钟离净岂能听不出来谢魇说的那种意思就是那天在客栈里他用谢魇缓解情毒的意思,他冷眼看向谢魇,“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魇被他这话逗笑了,牵起他的手道:“有戏看,师叔先随我来,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钟离净没有推开他,由着他牵着,随他踩着红毯走进了客栈,嘴上仍是冷冰冰的语调,“你这句话今日也跟你的宗主师尊说过吧。”
“算是吧。”
客栈中烛光明亮,门窗洞开,却无一人,谢魇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眸光微垂便能看到身边的人踩在鲜艳红毯上的雪白赤足,脚下灵力如水波潋滟,微光氤氲如梦。
谢魇眸色一深,曾经还是师徒时,他就对徒弟阿离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一般无二的惰性颇为无奈。身为一位好师尊,他用手丈量过那只纤细的脚腕,在那一瞬间得到了徒弟的一记瞪视,也曾无数次不自觉将目光停驻在这双无一丝瑕疵的脚上,看着他走动间微微弓起的脚背,淡淡藕粉的指甲因为脚趾用力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仔细一想,阿离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根本无需遮掩。
然后,他吩咐属下,为其打造无需他下地的座驾。
这么漂亮的一双脚,踩在地上,他觉得是一种玷污。
现在换了身份的他大概没有资格跟自己的师叔提出对这种小事的抗议,谢魇只能将这份不满压在心底,牵着钟离净上楼,“师叔放心,我总不能冒着惹你生气的风险让你来看一出平平无奇的戏。不过听师叔这话,你的徒弟好像已经都跟你说了。”
钟离净神色如常,“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慌。”
“也有些紧张的,怕师叔误会。”
谢魇笑了笑,松开钟离净,上前推开包厢的门。
屋中仅点了桌上一盏盖上琉璃灯罩的烛火,屏风一侧窗户大开,晚风徐徐吹进来,月光铺在木质地板上,镀上一层柔和银光。
钟离净扫他一眼,抬脚走进屋中,当走到窗前时,对面被藤蔓包裹的法阵溢出的血光映红大半的夜幕映入眼帘,他忽然有些疑惑谢魇的意图,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谢魇。
“王家?”
清月楼着实离王家不远,而这个房间的窗口,正好是最佳的可以将王家全局尽收眼底。
谢魇走过来,“师叔可满意?”
王家被法阵困住许久,白日里只是煞气外溢,夜间法阵血光大作,看着着实有些骇人,这些天王家外围已经被碧霄宗弟子布下禁制,现在还有不少人在王家门前走动。
那些人显然是碧霄宗的人,钟离净还看到了几个有些印象的熟人,宋思思与王昊、王嫣儿几人显然也在其中,他兴致缺缺,回过头问谢魇,“你让我下山就是看这个?”
“宗门请出辩真尺,由主峰长老与宋思思等人护送到王家,准备今夜破王家法阵,我以为师叔会有兴趣。”谢魇看着窗下众人匆匆的身影,眼中兴味盎然,“毕竟这是师叔的手笔,我以为师叔会乐意看到王家人吃苦头,又或者想要得到辩真尺。”
晚风卷起钟离净披散的长发,他的头发着实有些长,发尾隐约透着几分蓝,悠悠扫过谢魇手背,有些痒,谢魇很难留意不到,他依照本能轻轻攥住,望向钟离净眉心。
上回在他那里捡的额饰还在谢魇怀里揣着,他冷不防有些手痒,想把那串额饰给人戴上。
但钟离净一开口,冷冽的嗓音便叫谢魇迅速清醒。
“王家还不值得我如此费心思,至于辩真尺,我还不想要。”钟离净道:“谢子陵,你扰我闭关,就是为了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
谢魇知道这不足以让钟离净满意,他勾唇一笑,对上钟离净双眸,“这只是开胃小菜,好戏还在后头,师叔不喜欢,便不看王家,接下来这出戏,由我亲自为师叔奉上。”
钟离净问:“什么戏?”
“需要师叔配合。”
窗外血光与月光交融,映在谢魇眸中,让他这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看去多了几分神秘。
“我想师叔一定有法子能让人发现不了你的存在吧?”
钟离净似猜到什么,神色一凛。
与谢魇的话一并传来的,是楼下匆忙的脚步声,钟离净蹙眉道:“你还叫了其他人来。”
“我总不能演独角戏。”
谢魇一脸无辜,倾身靠近钟离净,直到与他面颊仅剩半掌距离才停下,仿佛这样近,才能让钟离净看清楚他眼底的真诚,“师叔一会儿便坐在屏风后,安静听着可好?”
钟离净没有躲,幽冷双眸与谢魇对视,寒气逼人。他猜不到谢魇要做什么,却感觉那双含笑的温柔眼眸中好像有个要将他卷进去的漩涡,僵持须臾,他偏头移开眼。
他拂袖走向屏风后,站在屏风旁稍稍一顿,偏头看向谢魇,微弱烛光衬得他的脸色很冷。
“你最好别骗我。”
冰凉的发丝擦着指尖离去,谢魇很是遗憾地捏了捏空了的手指,而后竖起食指,置于唇上,“我自然不能骗师叔,还请师叔千万别出声,不管师叔一会儿听见了什么。”
钟离净深深往他一眼,转身走进晦暗的屏风后。
许是谢魇早有吩咐,屏风后面的矮榻上贴心地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触手可及的小桌上温了一壶酒摆着一些点心,钟离净见状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到谢魇映在屏风上的人影,他皱了皱眉,缓缓坐下来。
这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不多时,楼下的人上来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谢魇这才移开看着屏风的目光,回身望向门前,脸色阴沉的林长老正站在门前看着他。
“你可让我好等。”
听到这个声音,从钟景那里摄取的一段记忆涌上脑海,屏风后的钟离净眸色骤然沉下来。
碧霄宗二把手,执法堂林长老。
林长老是独自前来的,他警惕地扫了眼房间内,只感觉到谢魇一人的气息,这才迈入屋中,目光沉沉地走向窗前,“为什么不点灯?大师侄,我可等了你足足两日。”
谢魇淡声一笑,侧身坐在窗台上,双眸含笑望着窗下的王家,他身上有种特别的儒雅矜贵,在月色映照下,眸中似乎多了几分阴暗,“自从我被钟离长老带走后,林长老就一直给我传信,我想到了今日,林长老应当已经确定我确实入了赤水峰。”
林长老向来对谁都是黑着脸,也是宗门上下最公正严明的执法堂大长老,他目光略过晦暗安静的屏风后,才道:“我也没想到,明明与此事无关的大师侄最后会莫名其妙地成为钟离净的解药,大师侄,看来你对宋思思还是不死心,又被她害了。”
谢魇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屏风,“事已至此,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赤水峰出来的,林长老除了这些,就没别的话要同我说了?那我可得赶回去了,钟离师叔看得紧。”
林长老嗤道:“钟离净这回是真被王昊伤了心,选你也不选他?不过看他也舍不得重伤王昊的样子,我看师侄你确实还是得上点心,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能入赤水峰算是你的转机,可别什么都没捞着,又再次被王昊挤下去,这可是得不偿失。”
“这就不劳林长老提醒了。”
谢魇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悦,“林长老还有别的事吗?”
林长老见他恼怒,敛去面上阴沉,笑道:“看来你是真的转性了,跟从前大不一样。可师侄的运气未免太差,被当做解药委身人下的感觉不好受吧?我听闻宋师兄没给你出头,师侄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如今还在关心你的人,可不多了。”
谢魇确定林长老看不到屏风里有人,勾唇道:“自回宗门以来,连师尊对我都常有敷衍,唯有林长老屡次派人送来丹药助我疗伤,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如今我被宋思思所害被迫入了赤水峰,师尊倒也不是全无安慰,林长老,你有话不妨直言。”
林长老嘲讽道:“并非全无安慰?他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有几句安慰了吧?谢子陵,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相信他那些话吗?我收到消息,你师尊让你去偷玄枢真符。”
谢魇作出紧张神色,随即苦笑,“林长老倒是消息灵通,不过就算是真的,林长老也看到如今王家的下场,钟离师叔先前只是在隐藏实力,我却真的成了半个废人,还得讨好他活着,让我去偷玄枢真符,就算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恐怕也做不到。”
他过得越是凄惨,林长老似乎便越满意,“既然如此,我上次的提议,师侄可还有异议?”
“师尊与师妹是对不起我,可我现在这样还能为林师叔做什么?”谢魇余光瞥着屏风,连他若不认真都无法察觉到后面有人的存在,他是真想看看钟离净此刻的神情。
不过大抵要让他失望,此时昏暗的屏风内,钟离净面无表情侧身坐着,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没想到谢魇居然跟林长老还有勾结,更没想到这家伙会带他来,当着他的面与人密谋……
钟离净眸光复杂,他确实看不透这个假的谢子陵。
但这确实不失为一出好戏。
更啦,啾咪=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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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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