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蘅开开心心的样子，温岐略微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赢九的出现会让她沮丧、无措、焦头烂额，但现在看来，赢九似乎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反而给她提供了些许便利。
温岐不太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但他暂时还不打算杀了她。
毕竟她的身上还有令他好奇的地方。
姜蘅并不知道，在她从进门到走近温岐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温岐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杀她的念头。
事实上，在她看到温岐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怪不得门外没有人迎接她们，原来迎接的人在这儿呢。
——虽然她并不希望被这个人迎接。
姜蘅很想装没看见，但温岐都出声唤她了——而且对方就站在通往卧房的必经之路上，她连躲都没地方躲。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姜蘅深吸一口气，将点心交给小乙和赢九，然后向温岐走去。
温岐专心地注视着她，苍白清隽的面孔浸在月光中，比白日多了一分易碎的剔透美感。
这个披着美人皮的大怪物。
姜蘅一边在心底暗骂，一边在他面前站定。
“我出去买了些点心。”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你等了很久吗？”
“还好，我也是刚回来。”温岐笑了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姜蘅乖乖任他牵着，扭头看向身后的小乙和赢九。
那两人完全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一个面无表情地提着大包小包，另一个对她做了个“我们先回去”的手势，接着两人便十分识趣地一起离开了。
……好吧，只能她一个人面对了。
姜蘅神色悲壮，默默收回了视线。
月色如水，晚风习习，她和温岐慢吞吞地走在石子小径上。
山中流萤很多，此时这些萤火漂浮在昏暗的夜色中，如点点星光，显得这座宅邸更加幽深静谧。
是很美的景色，可惜姜蘅没有欣赏的心情。
“夫人想吃点心，让厨房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去买呢？”温岐很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
“外面的味道和家里不一样嘛……”姜蘅讪笑。
“可以让他们做一样的。”温岐不紧不慢，“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们也不必在府上干了。”
那他们可真是太幸运了。
姜蘅内心腹诽，嘴上却还是连声劝阻：“别、别，我也是想出去转转，跟他们没关系啦。”
温岐步伐微顿，垂眸看她：“夫人很喜欢燕陵城？”
“啊？”姜蘅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若是喜欢，我便去城内置办一处房产。日后我们可以搬过去……”
“不了不了，我还是更喜欢这里。”姜蘅连忙打断他，“城里闹哄哄的，人又多又杂，空气也没有这里新鲜，我才不想去呢。”
最重要的是，一旦搬进城内，温岐出行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那她还怎么执行自己的逃跑计划？
温岐闻言，微笑道：“那便不考虑了。”
姜蘅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他们已经顺着小径，来到宅邸东侧的庭院。
庭院里开了许多绣球花，蓝色的、紫色的，拥簇在翠叶中，浓郁而静谧，在月色下泛着莹莹的光。
姜蘅脚步骤停。
月夜，庭院，温岐。
这三者同时出现，很难不让她想起那个可怕的死亡夜。
在原剧情中，她就是在这里撞见了温岐的秘密，从而当场丧命。
平时还好，只要温岐不在，庭院就只是普通的庭院。但这会儿温岐就在身旁，就算姜蘅胆子再大，也不免心有余悸。
温岐察觉到了她的迟疑：“怎么了？”
“……没什么。”姜蘅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刚才没看清路，绊了一下。”
温岐垂眸，看向她脚下的地面。
一片平坦。
“咳。”姜蘅试图岔开话题，“对了，那个赢九……”
温岐重新抬眸看她。
那双眼睛温润而幽深，含光藏影，抬眼时，长睫如蝶翼舒展，让姜蘅微妙地走神了一瞬。
连睫毛都这么好看……这家伙的真身其实是迷惑人心的艳鬼吧？
“如何？”温岐温声开口，“赢九表现得还好吗？”
“挺好的。”姜蘅立即回神，如实回答，“她很听话，很能干，长得也漂亮……”
温岐神色不变：“没想到，你对她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因为她做得确实很好嘛。”姜蘅摸了摸鼻子，“而且又很漂亮。”
她重复了两遍“漂亮”。
温岐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夫人很喜欢她？”
“嗯……”姜蘅没否认，“挺喜欢的。”
温岐注视着她，半晌没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应该安排一个丑陋无比的侍从去监视她，这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满意了。
可惜。
温岐敛下眼底的遗憾，漫不经心地问：“夫人明晚有空么？”
姜蘅见他话锋一转，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
突然问她有没有空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试探？
姜蘅自觉在这个怪物面前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于是她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而是小心翼翼地反问回去。
“有什么事吗？”
“明晚我要参加一个酒宴。宴上不少人都知道我已娶妻，所以……”温岐轻叹一声，语气无奈。
姜蘅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让她这个挂名妻子去走个过场，顺便帮他挡掉一些没用的烂桃花。
温岐之所以会娶她，原本就有这方面的打算。
众所周知，他长得极其惊艳，气质又佳，即便是个病秧子，倾心于他的女子依旧如飞蛾扑火，络绎不绝。
起初温岐还有耐心解决这些飞蛾，但时间久了，他也就逐渐失去了这份本就不多的耐心。
而恰好就在这时，姜蘅的爹娘将姜蘅“送”给了他。
温岐一眼就看出这对谄媚的中年夫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但他不在乎。
一个可以远嫁于他的凡人妻子，只身一人，无依无靠，日后多半也不会有人想起，这对他来说无疑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于是他顺势应下了这门亲事。
姜蘅也不介意当这个工具人——事实上，如果不是提前得知了自己的结局，让她当一辈子工具人她都没意见。
但温岐说的这场晚宴……
她还真不知道原剧情的自己有没有参加。
毕竟原书对她的描写只有寥寥几页，其中领便当的剧情还占了大半，像这种日常相处的部分，自然是没有的。
原书中没有，她就要多几分考量。
这个晚宴能不能去，去了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如果这是场鸿门宴，有去无回的那种，那她肯定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姜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她垂下眼睫，正在斟酌该如何委婉拒绝，一阵晚风突然吹过，将庭院里的花草吹得簌簌而动。
姜蘅的目光倏地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那些蓝紫色的绣球花下，似乎有一些不安分的阴影在晃动。
那些阴影深暗而诡谲，是花枝绝对不会投射出的形状。
“考虑得如何了？”头顶响起温岐的声音。
温和平缓，如同这阵萦绕的晚风，轻悄低柔，暗藏着刺骨的凉意。
姜蘅迅速收回视线：“没问题，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温岐的嘴角似有笑意。
“当然是真的。”姜蘅眼神正直，语气真挚，“我们是夫妻嘛，只要你有需要，就算我没空，也会抽出空来陪你的。”
她都说得这般情真意切了，总该对她满意了吧？
然而温岐却意味不明地轻声重复：“任何需要？”
……糟糕！难道这句也是陷阱？
姜蘅瞬间警觉，同时大脑飞快运转。
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不能应承下来。谁知道温岐会不会将此话当真，若是日后以此来让她献祭生命，那她岂不是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但也不能直接反驳。
只能装傻了。
姜蘅反应速度很快，略蹙了蹙细眉，便露出慌乱无措的神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她微微睁大眼，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一副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
温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浅浅笑了。
“只是开个玩笑。”他目光很柔和，“夫人想到什么了？”
姜蘅哪儿敢说。
她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也没什么。”
眼神躲闪，声音轻软，全然一副少女害羞的情态。
温岐微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姜蘅感到些许凉意。她趁机抱住胳膊，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温岐关切地问：“冷么？”
姜蘅小声道：“有点。”
“那快回屋吧。”温岐抬起修长干净的手，将她略微凌乱的碎发撩到耳后，“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姜蘅点点头，抬腿便往回走。
走出没几步，才发现温岐没有跟上来。
她扭头看向他：“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温岐笑了笑：“屋里太闷了，我待会儿再回去。”
太好了。
姜蘅略略安心，对着温岐说了句“你也不要着凉”的客套话便麻利开溜。
少女的裙摆在晚风中轻轻起落，浮萤飘动，她在明灭的灯火中越走越远。
温岐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依然温和平静，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他身后，幽深的黑暗正在无声蔓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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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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