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愤怒地翘起小胡子。
曹经玟想要靠近皇帝，见皇帝情绪不对，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她抿了抿嘴，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因为她答应照顾王常在的女儿，宫里流言纷起。
王常在是谁？那是让皇帝厌弃的存在，再者，在旁人看来，一直潜伏于水下的曹昭容这次在人前算是显现出来了，不是哪个妃子都可以照顾皇帝女儿的。
“算了，朕知道玟儿是善良。”皇帝叹气，揽住了泪眼朦胧不知所措的曹经玟。
美人破涕为笑：“陛下永远是懂玟儿的。”
“陛下信我，我与那王常在从前无半点交情，更不可能是我指示王常在去冤枉我那庶妹，实在是不忍心小公主因为生母的事情受人冷眼。”
“谁敢欺凌公主？！”听到最后一句话，皇帝双眼一眯，“罢了，只是以后玟儿莫要如此冲动。”
“嗯。”曹经玟轻应道，抬眸试探道：“王常在像是聪明的，又有公主傍身，见她言语又清明得很，玟儿想象不到她冤枉滢美人的动机。”
皇帝冷哼，“朕知道。”大概满宫的人都知道王常在是受荣贵妃指使的，但没有证据，皇帝也不会动荣贵妃。
“玟儿可知，关于你照顾三公主这件事，荣氏近日闹得朕头疼的很，这阵子恐怕不能经常私下来与你见面了，明面上也要冷了卿卿。”
“妾懂裴郎。”曹经玟满眼心疼揉着皇帝的额头，安慰道，“裴郎莫忘了我便好。”
这几天皇帝招幸她，还可以说是安抚曹氏姐妹，若是被荣贵妃盯上了，成为众矢之，那她从前的隐忍藏拙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
不过几日光景，曹经玟又不受宠了，热灶烧回了荣贵妃那。
人人都说对方傻，王常在想要陷害她妹妹，她倒是大度原谅。还时不时照拂着对方的女儿。
请安时，有妃嫔看不惯戴着温良假面的曹经玟，不由讽刺曹经玟这么热心怎么不直接收养了三公主去，曹经玟淡笑道：“公主的生母曾是妃位，哪能认我这个昭容为养母。”
这话就没人接了，说多了还真怕陛下一上头给“善良”的曹昭容晋了位分。
坐在下首，遥遥望见嫡姐慷他人之慨的做法，曹绿滢眼睫垂下，遮住眸中那一瞬间的情绪。
正上首的李贤妃虽沉默寡言，但为人很是中正，大会过后，还特意留下因祸得福的滢美人，先是代表皇帝再次关怀问候了曹绿滢，接着便说起分配新宫女的事情，按照宫中规制，美人位份应有两个贴身宫女。
李贤妃问：“滢妹妹对宫女可有什么讲究要求，不必拘谨，尽管和我说一说。”
曹绿滢稍一迟疑，缓缓道：“妾没有旁的想法，只要新来的宫女能尽心便好。”
李贤妃笑：“滢妹妹果然如陛下说的那样懂事可人。”这样老实巴交、仿佛一点都没有气性的人，就算容色再美，又能如何呢？皇上见惯美色，寻常美人可不能留住他，可惜，滢美人美则美矣 ，性格却并不突出，连收拢提拔都得斟酌一番，不值得关注。
出宫路上，透明人一般的曹绿滢乖乖给嫡姐行礼。
曹经玟脚步一顿，睨着曹绿滢瓷白的脸颊，又摸向自个儿脸上最近冒起来的痘痘，蹙了蹙眉。
意味不明道：“嗯，虽说此次你是被冤枉，但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后在宫中要慎言慎行，我们曹家可经不起波澜。”
“姐姐教诲的是。”曹绿滢低眉垂首，一副认真听教的模样，和旁的谨小慎微的庶女没什么两样。
曹经玟眯着眼直勾勾打量着她。
前些日子那场风波，她冷眼旁观没有帮忙，恐怕曹绿滢已经起了异心，不过，就算对方起了异心，曹经玟也并不怕，在宫中待的时日虽比不上那群老资历，但她经营的人脉可不是区区一个新入宫的美人能比的。
再说了，曹绿滢有什么本事她一清二楚，这宫中可不是内宅，对方这副小家子气模样，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可得不了什么便宜，不会出现第二个没有分寸的“琴师傅”。
人人都说曹昭容是极好的人，可为什么对她家主子——亲妹妹这副刻薄模样，一直老实跟着滢美人后面的宫女内心震惊不解，但自有一套后宫生存法则的宫女什么都不敢说，即便在宫女的眼里，滢美人美得如神仙一样，但后宫中也不是只要“美”就能受宠的，而不受宠，意味着人人可欺。
曹绿滢半蹲着，保持的行礼姿势，等嫡姐离开，才缓缓直起身。
她抬眸看了嫡姐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回吗？”宫女轻声问，打破了她的沉思。
曹绿滢捏了捏掌心，若无其事地温柔笑了起来，仿佛任由他人揉搓的面团子，被训斥讽刺了依旧神情不变，俨然气性极好。她轻声细语道：“回吧。对了谷雨，李贤妃稍后会让内务府遣了新宫女来，到时候你与她好好商量一下分工。”
谷雨愣了下，听听这话，滢美人居然没想过要暗地调查那宫女一番吗？还没吸取贴身宫女叛变的教训吗？当初她这个内务府指派的宫女，滢美人会不会也没多想就直接用了她当贴身宫女？回想起来，滢美人还真的没有训诫过底下的宫人，还真是单纯的很。
回了自己的凝香斋，刚走进屋内，曹绿滢鼻尖一动，脚步不由顿住。
她侧过眸，摆手让宫女退下，自己一个人像赴死一般掀开帘子往内室走去。
果不其然，三皇子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屋内。
偷香窃玉之徒，为何偏偏是皇子！为何又偏偏找上了她！
“三皇子！”万千思绪回笼，曹绿滢轻喝一声，紧张地看向三皇子。
裴遣知道不请自来，又吓坏了对方。
然而这次，他的目的非常正经，是来弥补美人的。
曹绿滢越听眉心越蹙。
哈？裴遣知道自己的信用在滢美人这耗得差不多，但没想到已经呈现负数，曹绿滢对他显然全身抗拒。
裴遣脸皮厚，赶是赶不走，他既然来了，这桩和曹绿滢的买卖就必须要谈成。
僵持中，终究是曹绿滢无奈地坐下了，她坐在三皇子的对面，微微垂下了漂亮的眸子。
裴遣虽说是来“弥补对方”，但是又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原身记忆里都是些没用的，他得重新了解一下。
自诩正经斯文的姿态，却不想在对面之人的眼中。
三皇子又开始假正经，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晃着他脑子里的水，做他的酸诗了？曹绿滢腹诽着，结果这次三皇子又出乎她的意外了，她听见三皇子满脸真诚而疑惑地问她：“若是前几日那一出，本皇子扯了后腿，你会一个人认下所有罪责？”
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剧情里，怕把家族牵扯进来，曹绿滢倒是揽下所有事情，临死前即使有感觉到这个局还有曹经玟掺和，也并没有拆穿。
他得问清楚曹绿滢这位炮灰同袍，是不是真的这么有奉献精神。接受家族的供养就将自己的所有奉上，那样的话，裴遣尊重他人命运，只不过自己得麻烦一些，另找人合作了。
“当然不会，三皇子对我纠缠不清，才害了我，若是真到了那么地步，我会拉三皇子一块去死，三皇子不是喜欢我吗，能和我一同赴死，应该欢喜得不得了吧。”
满宫不是都说滢美人好性儿，怎么见他就浑身都是刺了？
没有自知之明的裴遣很是无赖地说道：“是欢喜的不得了，不过呢，本皇子现下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会为了不连累家族，故意抹黑自己，将事都揽在自个儿身上。”
曹绿滢听懂了，随即冷着脸嗤笑一声：“三皇子殿下，想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裴遣眉毛一挑，像是没听出对方的嘲讽意味，认真回道：“自然是真话。”
曹绿滢眸光微闪，见三皇子并未被激怒，她胸中畅快不起来，沉闷地实话实话：“绿滢并不在乎家族，在乎是唯有我姨娘一人。而若是家族倾覆，连累姨娘，绿滢死不瞑目。”说完，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心里难堪，正因为心中有顾忌，她被对方纠缠也不敢闹大。
原是这样，裴遣弄明白了。
说实在的，皇室没那么看重亲情，他不懂为一个亲人甘愿牺牲自己的情感，但他并不会觉得奇怪。
只要不是一个迂腐的被家族洗脑包洗得脑袋不清的人就好。
裴遣眼眸染笑，“那你我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厘清曹绿滢同曹家的关系后，接下来就是开诚布公的时间了，他明说他是来和谈合作的。
既已和曹绿滢有了牵扯，不如牵扯更深一些。一事不烦二主，裴遣本来要找一个好用的眼线，不如就找与他牵扯颇深的滢美人。
至于会不会担忧滢美人不同意反而去告发他？裴遣不觉得曹绿滢会那么傻，对方已然处于危机，这次没被陷害成功，还是会有下次，只要她这个绊脚石还在，她的嫡姐就会一直心里有根刺，曹绿滢会懂得选择的。
况且，曹绿滢有个明显的弱点，人在宫中，有顾忌的人总比孑然一身的人让人放心。
曹绿滢眸色一怔，心底微微错愕，她没想到三皇子找她是为了让她为他所用，成为他的眼线暗桩。
往日见着她就如□□上身般的三皇子，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气势逼人。
但不变的，大概是对方自说自话的性格。
以前不管不顾她的死活，非要私下三番五次地寻她，现在更是——
虽然如今瞧着是要听她的想法，但实际上却强势霸道地只给了她一个选择。
这么肯定她就是听话的棋子么？
曹绿滢掐起手心。
扪心自问，她是心动了，将她送入宫中没有问过她同不同意，嫡姐看她不顺眼暗地里推波助澜让她被污蔑，她只能被迫承受，还有三皇子……曹绿滢沉思了会儿，倏而轻笑，她难道不是也一直在等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吗？尽管是三皇子递过来的橄榄枝，又如何？她何不趁着这机会让他们鹬蚌相争，就算做不成渔翁，也要伺机而动让鹬蚌付出代价。
只是，这桩交易中，就不知道对方能靠谱多久了？
就算不靠谱，她也会想办法让三皇子撑得久一些。
听到笑声，裴遣一双黑眸扫了过去，眼眸微挑。
他着实不知道这滢美人在美什么。
曹绿滢或许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完全变了个样子，一直蹙着的眉头松开了，笑的丝毫没有收敛，眉眼弯弯衬得她俏丽，连周身自带的清冷劲都消失殆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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