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自然没能扑灭,陆怀钦说的灭火其实是为了进入被大火包围的密道。
密道藏在深深的地下,空间不大,四壁泛潮,地面也不甚平整。
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步履匆匆。
直到走出逼仄的地道,走进郊外的无边旷野,嗅到草木气息,听到冷风飒飒,看到众鸟高飞,我才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几步开外,少年高高的身影正迎着夕阳微弱的余晖,乍然望去多了一丝薄薄的暖意。那一脚轻一脚重的步子,不知何时慢了下来,变得有些沉缓和绵软。
陆怀钦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忍不住抬手伸向他,想要关心一句。
“陆……”
一个“陆”字刚出口,我的嗓子就疼得一紧,后面的话愣是被迫咽了回去。
但令我欣慰的是,走在前面的陆怀钦竟主动停下了步子。
我连忙就要上前,可下一瞬却见他的身影忽的大弧度地晃了晃,眼看着竟是要昏过去了。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伸直双手探身就要去接。
可偏生陆怀钦一头往前栽了下去,我只来得及攥住他的衣袖拽了一把。
结果就是我当了他的人肉垫子,但没全兜住。
他的额角被藏在杂草下的顽石磕出了道不小的口子,一小股殷红的血迅速冒了出来,流进了他的鬓发和耳廓里了。
那蜿蜒的血迹仿佛流进了我的眼睛里一样,刺得我神经一缩。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为此歉疚,下一瞬便感觉天都要塌了!
只因少年那本就狼狈的脸颊,此刻一派病态的嫣红。干燥的唇瓣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着,可见明显的颤动。更别提那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的眼珠和冷得直哆嗦的身体。
陆怀钦发高烧了!
就现在的条件,严重的高烧可是会死人的!!
我连忙捧起他的脸拍了拍,一边扯着喉咙焦急地叫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可我喊得喉头都起了股铁锈味,他也毫无回应。
怎么办啊!
我焦急地举目四望,东南西北皆是无尽的荒野,空旷得不见一丝人烟。
我们现在没有暖和的干衣服,没有退烧药,没有吃的,周围也没有水源,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甚至没有可以避风的容身之处。
我不知道陆怀钦原本的打算,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求生机,更不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还能撑多久。
呼啸的冷风中,我一手紧紧揽着不省人事的陆怀钦,一手不停地试着他额头的温度,心头的焦急渐渐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我怔怔地望着天际,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不争气的泪水蓄满眼眶,一阵又一阵。
泪光中,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落幕,残阳彻底终结在了苍茫的天尽头。而原本一直隐藏着的明月,终于在灰色高空现出形状。
日月更替,昼伏夜出,一切变化不过瞬息之间,亦不过寻常之景。
我望着天际那弯半明半昧的月亮,恍然愣了一霎,脑海里蓦的闪过火场里转身看见陆怀钦的那一幕。
少年以被命运摧折后的狼狈姿态,于罪恶之火中,站成了最圣洁的皎月。单薄却不柔弱,冷淡却不冷漠。
正是他人格中潜藏的韧性和善意化作白月光,救赎了当时心绪颓丧的我。
是啊,是深陷苦难的年轻的他,救赎了自卑的爱逃避的我。
现在,陆怀钦高烧不退,性命有虞。
我就该——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使命感自我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破碎的他明明可以独自逃生,却冒险找过来救下了破碎的我,我这次说什么也得把他救下来,否则非人哉!
哼,太阳没了还有月亮,月亮没了还有星星,总有光亮在照着这个世界!
既然这附近没有药,没有吃的和水源,那就去远处找;远的地方没有,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找,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
我是人啊,是有智慧的生物,我得充分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只要迈开腿,不管怎么着,那都比坐在这儿干着急要强啊!!
我看着渐趋明朗的弯月,心中立马做出了决定:
就顺着陆怀钦刚才走的方向找,向着月亮走,总会好的!
既然有了方向,接下来撸起袖子干就完了。
我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接着使出吃奶的劲儿,从身上撕下最干净的一块布,替陆怀钦简单包扎了一下额头的伤口,然后蹲下身将他挪到了背上。
为了防止路上出现意外掉落的情况,我又用随手拔的野草根茎,将他搭在我脖子两侧的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样,我满怀斗志地开始了一场月夜下的跋涉,也开始了属于我的真正的异世界反派救赎者之路!
…………
好在富贵儿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我现在的身体素质简直强得可怕。背着比我架子大许多的陆怀钦非但不难办,在激烈情绪的加持下还能健步如飞。
我们穿过了一片低丘,又是一片缓坡,走出了十里荒原,又是漫漫山林,皎洁的月光一路流照相伴……直到有耕田入目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两三缕袅袅炊烟在朦朦胧胧的山霭间悠悠升起。
我登时喜出望外,差点儿没哭出来。那升起的哪儿是炊烟啊,那明明是我和陆怀钦的希望!!
如果说这一夜跋涉的前奏是斗志昂扬,那**就是我发现陆怀钦的体温再创新高时的心急如焚。
当时更深露重,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在里面塞满干草,再扎紧几个口子,勉强做成一个厚马甲套在陆怀钦背上,期望多少能起到一点保暖的效用。
再往后,我的步伐之快,那就跟身后有疯狗在撵似的,多喘口气儿都怕耽误工夫。
说实话,我整个前半生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能跑这么快,续航能力还贼强,那翻山越岭的,搁现代绝对会被人扣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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