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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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满站在家门前,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依旧湿漉漉。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长久以来,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断了,竟真去自杀!

现在回想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在仇恨和恶意中长到现在这年纪,他容易吗?怎么能那么就放弃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出于安全起见,他们一家商量好了敲门暗号。

这是独属于他的暗号。

门那边没有动静。

两分钟、五分钟后,他又敲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门开了一道缝。

妈妈灰蒙蒙的眼睛,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恐怖且死寂。

“满满,你回来了!”

泪水迅速布满那双绝望的眼。

儿子跑出去的时候,状态不对,她的心慌,总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被这些人堵在家里,没法脱身去找他。

随着时间推移,她心跳得更快,更慌。

在某一刻,她想要不顾门外的谩骂声,冲出去找人。

但女儿的哭泣声,打消了她这个想法。

她不能像上次那样,把女儿单独留在家里,她走丢过一次,她怕这次女儿再走丢,在这么大的城市,会找不到人!

她已到极限,撑不下去了!

幸好,儿子回来,把她从无望的海底拉回来。

再晚一点,她怕,怕自己顶不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边哭边笑,儿子身上**,满是河水的腥臭味。

这味道,她熟悉。

闻过很多很多次。

——她身上也数次染上过。

死亡,很简单,不死,却要耗费无限的力气才能把自己从闭眼离世解脱的边缘拉回来。

何满满进屋。

屋里乱糟糟。

他那傻子姐姐还团成团,缩在墙角。

妈妈哭得心痛无助,不管手怎么抹,泪都流不尽。

她激动不已,张开双臂,想要抱他,却在接近后,瑟缩后退,低头,收起手。

心软,怜惜,这个女人一直知道他对她的怨恨,故而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愧疚,怕惹他生气。

他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打从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这个女人。

“妈妈,别怕,有我在。”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为妈妈和姐姐撑起一片天。

以前,他看不透,一味逃避,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是时候负起这个责任。

因为,除了他,没有人会在意他母亲和姐姐,没有人会救她们。

她们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母子二人的隔阂,在这个拥抱里,消散。

何母沉重的灵魂,忽然就看到了希望。

十六年前的变故,她的人生彻底陷入黑暗,支撑她活下来的,是这双儿女。

“满满,你不要干傻事,我不能没有你。”

她不是个坚强的人,软弱如藤蔓,需要依附他人才能活下去。

曾经那个男人如同一株参天大树,给足了她安全感,她是真的迷恋他,事发后,她不相信干下滔天恶罪的是那个爱她疼她的好老公,那个让她成为无数女人羡慕嫉妒对象的好丈夫。

决定留下满满时,她还爱着他,满满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直到他犯罪的证据摆在她面前,那一张张被害者死亡时恐怖可怕的相片,让她知道那男人究竟有多残忍。

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法恨他。她没有立场,相识以来,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让她生气的事情。他不是个好人,但确实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不过,这点儿的情感,在十六年日复一日的灾难中消失。

何满满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为她顺气。

何母的泪流得更凶猛了,很快把何满满肩膀浸湿。

她常哭,但这次她哭得心里踏实。

男人死的时候,女儿已经记事,她接受不了现实,傻了。

儿子越长大,越离心。

被害者家属不放过他们。

生活一直没有起色,甚至越来越差,让她心力交瘁。

不是只有儿子想一死了之。

儿子还没满十六岁,但他已经高出她两个头。

个头遗传自那男人。

当年那男人就是凭着俊朗的容颜,高大的身材,骗取了受害者的信任。

何满满轻轻拍她后背,不停地安抚。

她哭着哭着,睡着了。

何满满略微思索,就把她抱回房。

即使在睡梦中,妈妈也没法安稳。

他盯着她很久,手拍着她肩膀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入睡。

随着妈妈紧皱的额头松开,何满满眼神里的黑冰也慢慢化开。

逃避不是办法。

频繁的搬家,不利于羸弱的妈妈休养,也不利于姐姐病症的治疗。

当被害者家属成为加害者,他们十六年的容忍并没有让状况变好。

他们一家三人都被逼得快没有活路了,现在不再是考虑别人心理创伤的时候。

不让他们活,他偏要带着妈妈和姐姐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人挡杀人,鬼挡灭鬼!

站在混乱的客厅,何满满看了眼发病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姐姐,基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害怕,就没和她搭话,而是慢慢打扫并规整家具。

就眼前,这里是他们唯一的栖息所。

家里整理干净时,一个计划也在脑子里慢慢形成。

后半夜,城中村正热闹,夜生活刚结束的人刚回来,带来吵闹声。

机车轰隆隆而过,把角落里的何苗苗吓得肩膀一颤一颤。

何满满走到厨房,煮了一碗螺蛳粉。

螺蛳粉的味道重,何苗苗的肩膀不颤了,她游魂一样飘进厨房,鼻子煽动,老鼠般嗅个不停。

何满满对她冷淡,从没个好脸色,所以她不敢凑近。

“想吃?”

何满满捧着两碗煮好的螺蛳粉放在桌上。

何苗苗隔着张桌子,离得有点远,小脚不安地挪动。

想上前,但明显怕他。

何满满没不看她,似乎在和空气说话:“放久就坨了。”

何苗苗的自闭症严重,只有食物才能稍微引起一点她的注意力。

想吃……

何苗苗嘴巴怒了怒,她长得瘦小,连带手指都是纤细瘦长的,食指对扣,垂下的脑袋偷偷抬起一点点,自以为没人知道地瞄瞄弟弟。

这个弟弟不一样。

她踟蹰良久,往前挪两步,但很快就又后退一步,蜗牛都比她快。

螺蛳粉又臭又香,红油够辣,吃得何满满一头汗,辘辘饥肠终于得以缓解。

他转头拿纸巾,何苗苗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到桌子前,快速把另一碗螺蛳粉捧起,跑回她的安全位置——墙角,窸窸窣窣吃起来。

何满满被辣椒染红的嘴,弯了弯。

算是个好消息,苗苗的病情比他想象中的好些。

等家里两个女人都睡着了,何满满悄悄走出家门。

在生存面前,有些坚持和底线,似乎可以下放。

还在妈妈肚子里,这个世界就对他充满恶意,活了快十六年,世界的善良和美好,他就没见过,围绕在他周围的,只有恶和罪。

刚搬到这里,城中村的地霸就派人接触他,要拉他入伙。

“你骗不了我,我们是一路人。”

类似的话,类似的情况,这么多年来,遇到过不下百次。

混混、恶霸、混黑都跟他说过。

好好走在路上,他总能遇到别人遇不到的“犯罪”场面。

似乎整个世界的恶都在朝他招手:“过来,沉沦吧,堕落吧,不要抗拒,反正也没人觉得你会是个好人,那就坏给他们看!”

对这些,他从来都是退避三舍。

他不能让那些盯着他的受害者家属和凑热闹的好事者以后提到他,就说“看吧,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要抵抗这种诱莫名的诱惑,何满满使了全身的力量,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力气去关心妈妈和姐姐。

现在,他有余力了。

城中村没有夜晚,昏暗的路灯接触不良,不断闪烁,路边堆放的垃圾被苍蝇和蚊子爬满,居民楼与居民楼的缝隙里,一对男女紧紧挨着,老鼠从他们身后窜过,小巷子里躺着个血腥味和酒味混杂不知死活的人,几个飞车党呼啸而过……罪恶时刻在这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滋生。

不用问人,何满满骨子里似乎天生就有对“恶”的探测雷达,循着直觉,他走到了城中村一栋貌不惊人的四层老房子前。

还没靠近,他就感觉到了一道道探究的视线。

来到一个新地方,他通常会在住所周围走上几圈。这里看着跟别处没什么两样,但城中村那些年迈的原住民会绕着走,一些有“凶气”的人走过会不自觉加快脚步。

他抬手,正准备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黑壮的汉子,身材魁梧,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我找黑哥。”

招揽他的那个黑哥,在这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黑壮汉子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才侧开身,带他走到四楼。

其貌不扬的小四层楼,走进来就知道它的豪华,金碧辉煌,说用钱堆起来的,也不为过。

四楼,一个彩灯闪耀的包房里,黑哥就坐在正中。

他的地位果然不低。

但,黑哥一定不是背后最终的那个人。

这地方,金碧辉煌,却不俗,每一个地方恰到好处的装饰,不是黑哥这样的糙汉能弄出的。

比起花大价钱装修这么个地方,黑哥更愿意换成金子放床底。

“想通了?”

黑哥放开怀里亵0玩中的女人。

城中村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他一开始的感觉没错,这学生有一股邪气、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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