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跟在说说笑笑的尤星几人后面。
见这群人漫无目的似的飘荡，好几次他都想走，却又神使鬼差地继续跟着。他想，不管如何，总归最后要去吃饭不是？
尤星。
沈尧刚刚在电梯里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最近忙于跟进海外组的项目，因为时差，所以他只能在凌晨回公司加班，对方到点下班，他就回家补觉。
周一这天早晨，夜里下了场大雨。
历经几个夜晚，沈尧大脑被疲惫侵蚀。走出公司，雨水涤荡后的新鲜空气兜头袭来，让沈尧顿时清醒起来。
回到家，他发现没什么睡意。熬完夜又不宜运动，所以干脆下楼去附近走走，权当作促进血液循环。
溜达了一圈，在小食店排队买早餐的时候，沈尧见排他前面的女孩子对最后一块萝卜糕释放出势在必得的气势。
她手比嘴巴快上一步，高高举起手，“我！我！我！”
带着香气的手腕从沈尧鼻尖一晃而过。
那是类似于柑橘类水果夹杂着微甜的花香，独特的香草气味巧妙地中和了整体的甜度，多了丝轻盈。
这香气不具有强烈的侵略性，浓淡适宜，但总有在鼻端萦绕的错觉。
沈尧尝试着用指腹摁了摁鼻尖，屏住呼吸几秒，重新呼吸时，残存的香味早已散尽。但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他的鼻腔撤退，转而在他心里卷土重来。
被这师出无名的情绪攻陷心脏的时候，沈尧微讶。他瞟了一眼眼前的女生，想了两秒，故作镇定地淡然退让：“给她吧。”
察觉到她有微微回头的动作，沈尧忙低头伪装看手机。
余光里，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转回去了。沈尧才结束玩手机的假动作，慢慢抬起头。
他以为，她会和自己说句谢谢，他顺势回她不客气，刷下脸熟。
但......
本来就不是他的，先到者先得，她干嘛要道谢？
沈尧鄙视了下自己，居然有这么道德绑架的想法？
女生埋完单拿着小票走去等打包了，沈尧听她点了份牛腩粗面，也点了一份同样的面。接过小票，沈尧脚步匆匆，面上却一派平静地走到门口，经过她面前时，目光悄然从她身上掠过。
她也玩着手机在打发时间，米棕色微卷的长发从两颊倾泻垂下，她抬手将一边发丝挂于耳后，露出张纯净的脸。
也许是和人聊天，也许是看见有趣的事，她倏然露齿一笑。笑得无拘无束，眼睛挤成弯月形，表情一点也不崩反而很生动，很像今天的阳光，很灿烂。
沈尧心中一阵怦然，慌忙转开视线，不再看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等餐。
手机真是伟大的发明，可以安放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沈尧庆幸。他心不在焉地划动屏幕画面，内容一点也没看，单纯完成这个动作而已。
他猜测，她应该也在附近上班？
这一片写字楼林立，但会出现在这里买早餐......直线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沈尧在脑里闪过几个位置，大概在这几栋大楼之间了。
沈尧想着这些，蓦地感受到旁边的目光，他扭头，果然撞上了女生的视线。
视野里，那张端秀干净的脸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浅发色，皮肤白皙，清淡妆容带着雾蒙蒙的哑光质感，低饱和度的奶杏色主调让这张脸看起来像颗刚摘下的新鲜桃子。
大概没料到沈尧会看过来，她嘴唇微张，眼瞳定住，有些吃惊。
恰好阿姨在叫号，女生像是得救般神色一松，立马站起离开。
沈尧的号和她连在一起，也同时站了起来。他垂头，暗暗扬眉，抿唇笑了，算是成功刷到脸了？
接着让沈尧意外地是，她同样往自己住的小区走。沈尧和她拉开一前一后的距离，他不禁想，她也住这边吗？
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高频震动，沈尧拿出手机，工作群和同事的信息疯狂弹出。未读提示数字直线飙升，隔空传递催命一样的号令。
他点开，粗略扫了眼消息，是工作上的事需要他紧急处理。
沈尧放下手机回头，想确认女生是不是还在，没想到又一次和她四目相对。她一怔，有些惶惶地眨了下眼睛，神情透着难言的尴尬。
她下意识的微表情让沈尧感觉心被挠了下，但绵绵不断的新消息把他鲜少出现振幅波动的少男心急忙拉回现实，阻止他即将漫无边际地游思。
实在是没时间了，沈尧只好加快脚步。
右转，手机刷门禁，进楼。
摁下电梯后，沈尧侧头看向入户的落地玻璃门。见她立在原地没动，似乎想不明白什么事情一样？
电梯眨眼到了一楼，沈尧强行收回目光上楼。
他住在三楼，电梯几秒时间就抵达楼层。开锁进门，沈尧着急踢掉的鞋子滞留在玄关，他来不及收拾就迅速冲至阳台，扒着护栏往楼下看。
人走了。
沈尧直起身，看着不远处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大楼幕墙，他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她就在这片区上班。
而且，很大几率和自己同一座楼。
理由很简单，他住在小区最尽头的这栋楼，旁边就是一道围墙，后门正对着商业区写字楼。如果她在其它楼宇上班是不会选择走这道门的，路线迂回费时，走东门去天安大厦更加便捷。
当初他就是看中每天可以睡多些许然后踩点上班这个优势，所以才不愿意在家住，选择租在这里。
沈尧坚定，他们仍然有机会再见的。
-
第二天，又是个别人上班他下班的早晨。
沈尧刷完牙，掬水洗了把脸。脸上的水顺着方向往下滑，晕湿了衣领，刘海也被打湿了几缕。
他拿着洗脸巾抹干水渍，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一幕被进来上厕所的同事看到。
同事挤进洗手池，模仿他对着镜子看来看去的动作。同事动作浮夸，神情做作，让沈尧忍不住想打他。
同事见好就收，打趣说：“这一大早的，有行情？去约会？”
“没有。”
“没有？”同事瞥了眼台面上的一系列男士用品，明显不信，“你这阵仗，我还以为终于有人拔草了呢！”
镜子里的沈尧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同事解释：“拔走我司最帅的草。”
“承您贵言。”
沈尧从公司出来直接去了芳芳小食店。
他长腿阔步，走得迅疾，卡着和昨天一样的时间点，刚从小区门口走出来，果然就看见她了。
她今天穿了件杏色针织上衣，卡其色阔腿亚麻长裤，同色系的穿搭，看起来简洁高级。白色帆布包搭在肩上，长卷发被盘成慵懒随意的低发髻，露出利落的肩颈线条。
沈尧的心跳因她的出现，跳动幅度变得剧烈。只是，她不过冷淡地瞥了眼就转开了，沈尧的心跳频率也因这一眼趋于平静。
这样的态度，沈尧不好上前，只好一个拐弯转进芳芳店里打包了一份招牌濑粉。
从店里出来见到女生还在锅盔摊边上，苦思冥想的样子像是在面临什么重大决策一样。
他抬腕看时间，这个时间点已经迟到了，人来人往的路上瞬间冷清不少。
沈尧无需上班，拎着打包盒在树下悠闲地晒了会儿太阳，想象自己是棵绿植正在进行光合作用，享受风和阳光的滋养。
晒得微微发热，汲取了足够的能量。沈尧垂头睁眼，准备离开。
不料再一次和她视线相汇，并且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都在朝着小区出发。路线也一致，他回家，而她是直奔南门而去。
转瞬就要到他家楼下了，今天的相遇眼看到此结束。沈尧纠结，要不要勇敢些和她说话？
不太好。
两面之缘的搭讪，唐突之余又显轻浮。他认为，任何关系发展都应该循环渐进，筑基铺设。
怦然始于心动，他不愿意心动的美好和轻佻等字眼挂钩，从而断绝后续。
沈尧长吸口气，做出最后决定，保持偶遇频率，继续刷脸熟。
周三。
凌晨起身加班到天亮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十来天，再好的脾气也会被休息不足的疲倦消磨。
同事眼里温顺的沈尧，终于在这一天骂了几句脏话，算是和这个项目做告别仪式。
沈尧整个人看起来又疲惫又暴躁，头发也被抓得凌乱，麻木的面孔写着“生人勿近”。
同事想和他搭话，被他形于表面的暴躁震慑了回去，然后看着他去了趟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后又变回那个驯良的沈尧。
有情况。同事心想。
同事故意说：“尧尧，你这黑眼圈太黑了。”
沈尧凛眉，思索两秒，把自己的半框眼镜戴上，询问说：“这样会好点吗？”
同事又说：“头发也乱，像个鸟巢。”
沈尧揪了揪头发，问了旁边工位那位以精致出名的同事有没有洗发水？
他居然还想洗个头？同事咂舌。
精致男答曰：“没有。谁他妈有病在这洗头？”
沈尧没辙，只好翻出之前丢在柜子里的棒球帽，他掸了掸灰扣上脑袋问两位，“这样呢？”
精致男点赞确认。
另一同事忍不住笑，“好极了。”
沈尧在同事怪里怪气的笑容里离开了公司，再一次掐点飞奔到小区门口。可惜今天左等右等，怎么也没等到人。
沈尧垂头丧气回到家，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大字型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懊恼。
懊恼自己昨天那套过时的按部就班的理论。
缘分向来飘渺虚无，随意对待就会遗憾错过。即使每天准时准刻出现在月台，等来的都不是同一班车，更何况是人？
所以，下一次遇见，他应该当机立断。
沈尧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风景。
会有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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