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今日最后一声暮鼓钟磬之音，裴茗凤挑着扁担紧赶慢赶地跨入无名寺的大门。
交代完差事他头也未回轻车熟路地顺着禅房后的小径一路蜿蜒而上。
大雪纷飞，寺庙的红墙乌瓦在皎洁的月色下倒显得格外鲜艳明媚。
台阶的尽头依稀可见一矮小的柴门，门上的木牌虽积盖了层厚厚的白雪可依稀辨认得出其上写着的“入不二门”四字。
屋内灯火未灭，映入眼帘的是妹妹柔和的侧脸，此刻她正眺望着窗外地皑皑白雪格外出神。
“小柔。”裴茗凤轻声唤道。
听到熟悉的呼唤，女子回头望着他充满了盈盈笑意。她上前拉着裴茗凤的手再走到门口关上木门温声道：
“哥哥，你先坐下，忙了一天了，我去给你倒杯水，方才阿严小师傅特意送了壶热水来，我再给你热一热。”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拿过桌上的竹筒在只有几丈大的屋内来回走动着，声音宛如这山间白雪，轻柔却富有生命力。
“小柔，看你今日格外开心，可是发生了何好事？”裴茗凤见小柔今日脸上总带着微笑，往日一到晚上便体乏无力的她今日似乎一扫往日的困倦显得格外精神。
小柔闻言低声轻笑，放下手中的竹筒，一双杏眼温柔地看着裴茗凤：“许姑娘来了。”
“哪个许姑娘？”裴茗凤闻言满腹疑惑。
“还有哪个，自然是你当日救下的那位秦淮歌女。”小柔笑盈盈地答道，双眼坦然地望向裴茗凤，眼中似有满天星辰。
裴茗凤闻言内心了然，只是看向妹妹今日高兴的面庞依旧是满面不解：“许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为何她来了你这么高兴？”
“我高兴啊，这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日呆在寺庙里听着晨鼓暮钟声倒显得寂寥，今日如此红颜如玉的大姐姐到这里真让我内心欢喜。不是说哥哥和大师们不好，只是有些事啊，女孩子家终究不好对男子说。”小柔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霎时现出一片红晕。
裴茗凤闻言点点头：“既然觉得庙里无聊，那不妨常去附近走走。话说回来，”裴茗凤顿了顿，望向小柔红彤彤的面庞：
“妹妹今日竟一改往日不觉困倦，莫不是病情好转的征兆？”裴茗凤欣喜道，看来是大夫开的药方起效了。
正兀自思索着，妹妹伸手递过一张请帖：“这是许姑娘让我交给你的。”裴茗凤好奇接过，只见其上写了九个字。
“明晚未时，什么画方一什么？”裴茗凤眉头紧皱盯着白纸上娟秀的字迹，九个字里他只认得七个字，可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后半句话的意思。
小柔好奇地凑上前，伸手指了指后半句话，心领神会意有所指地望着身旁的裴茗凤：“明晚未时，画舫一叙。”
未时，秦淮河畔水波潋滟，即便是冬日，那些富庶人家的子弟皆穿着锦衣貂裘坐在画舫内，侍女为他们端茶倒水。身旁又有舞姬歌女相伴，好不悠闲自得。
裴茗凤一身粗布麻衣，身上罩着一件麻布褂子，走在河边，他手执请帖，凛冽的寒风不断灌进自己的衣襟。
“天杀的，可真冷……”咬紧牙关，耳畔寒风呼啸，裴茗凤一人孤身行走在河岸，孤寂瘦小的身影伴着河畔的枯枝败柳总显得分外寂寥。
“恩公。”正欲打道回寺，转身回头却被一阵娇俏之音截断，回头一看，正是身着薄纱裙外披鹿皮斗篷的舞姬许婷。她一步步向裴茗凤，身后映着的是一座座灯笼高挂的画舫。方才尚漆黑无尽的两岸河道，此刻灯火辉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从画舫内传来的浅唱低吟。
“恩公，请。”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停靠在河岸边的一座画舫前。许婷伸手邀请还愣在原地欣赏眼前江枫渔火的裴茗凤。
这画舫不但外观精致，内里也是别出心裁，分外雅致。才跨入厅堂，桌椅、茶几、坐榻一应俱全，令裴茗凤眼花缭乱。摸了摸案几上的青瓷花瓶，滑嫩的手感令他笃定这绝对是自己毕生都无法企及之物。
坐看右看，沉浸在诧异新奇之感中的他却发现许婷不见了。正自惊慌之时，一女子从屏风后出现，手上捧着一件鹿皮披风，笑眼盈盈：
“恩公如今天气寒凉，冻着可不好。”说罢她将披风批在裴茗凤肩上，顿时浑身上下暖和许多。
“多谢姑娘。”他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披风，内心欢喜。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何况还是这么件好东西。
“该谢的应该是奴家才对，奴家能站在这里多亏了恩公当日舍身相救。”说罢许婷蹲身向他施了个万福。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的，应该的。”他说不出什么文邹邹的漂亮话，又想呈一时口舌上的英雄，只好憋出这么句大白话。
许婷闻言杏眼粲然一亮，亮晶晶的眸子闯入裴茗凤暗淡的眼眸中竟令他觉得刺眼。
她走到窗前，看着倒映着江枫烛火的秦淮河水：
“恩公，你看这窗外的秦淮河水，水上灯火，船上烛火，恩公不嫌弃的话，不知可否与奴家共此灯烛，不负韶华？”
不负什么？最后两个字裴茗凤实在没听明白，他只知道眼前这女子是想和他同游画舫，估计平日同文人骚客接触久了说话自然文邹邹的了，一定别无二意，于是他看着许婷满是期待的脸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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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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