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驰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按开他的手机一看,早上6:32。他跳起来洗漱,跑到楼下的摊子买了根油条和包子,边走边吃,迈向学校。
朝阳金灿灿地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沐在了一片光辉中。他不紧不慢地踱在路上,现下没什么事,足够他细嚼慢咽、好好品尝手中的食物,尽管这只是一个包子。巷角路口支满了卖早餐的摊子,这附近有几个工厂,是做衣服的、还有手机零件。平时工人早上赶着上班,来不及都会来这里吃上一口。整个幽深狭窄的巷子挤满了各路早餐的味道,炸油条的声音劈里啪啦地响、有的人的裤边上挂满了钥匙,走起来丁零当啷地晃。还有不绝于耳的、带着乡音的交谈声,高谈阔论地探讨国家大事,家长里短和乡里八卦。季驰从来不注意这些,也不加入中青年大军。季驰自命不凡,认为自己不属于这,自然不能和这群凡夫俗子混在一起,那成什么样子。
鞋尖时不时踢到路面上的小石子,他有一脚没一脚地踢到了学校门口。
到了,他抬头一看,看见学校招牌在晨光的渲染下,发着红彤彤的光。他喜欢学校的大字招牌,那是文化人的归宿,是他通向未来康庄大道的唯一方法。是他的伊甸园、象牙塔,是他成为体面人的阳关道。
今天是他高考的日子,他也十分争气,没有像这块地方的其他小孩一样,读了几天书就撒手不干。他自小没有拼尽全力在什么事情上过,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季驰卯足了力气去读书,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一飞冲天,自此成为人上人。
嚼完手上最后一点油条,季驰随手丢下垃圾袋,拍了拍手,昂首挺胸地踏进了学校。
两天过后,最后一场考试铃声打响。学生如扑腾着翅膀的小鸟,欢快地飞出了学校。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光扑向了早早等在考场外的家长。季驰没爹没妈,但他也不伤心,相反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大门。他嘴里哼着前段时间小胖来他家听的歌,他买了一部mp3,里面下载了周杰伦的所有歌,满怀激情地向季驰炫耀。
要说小胖芳龄十九,不上学就可以早早出门打工。那几年南下进城打工的浪潮淹没了这座小城,许多年轻人都搭上这艘大船,离开家乡去闯荡天地。小胖念了个初中,在他家算是高知水平。他妈也意识到自己儿子不是块读书的料,早几年就催着他出去打工。但硬是被小胖死皮赖脸地在家里赖了几年,直到现在也没能远离故土。
季驰哼着小调晃回家,上楼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李静妍。筒子楼楼道逼仄,只能容一人通过。楼道也是用水泥砌成的,烟头散落、垃圾遍布。每层楼安了一个灯泡,不知是从哪个远古时代传下来的玩意儿,早已寿终正寝,唯留几盏苟延残喘。幽幽的白光照亮这一小方天地,墙上贴满了眼花缭乱的小广告,有修水管的、开锁的,也有小诊所的人流广告,外加不知谁粘上去的嚼过的口香糖。季驰站在楼梯口抬头望上去,阶梯每层都砌得极高,一节一节得摞在一块,通天的姿态叫他看不见尽头。
李静妍和他一般大,不过她已经过了十八,住在他家对面。季驰和她不熟,见了面也只会点个头算招呼。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也算得上是一块长大,算半个邻居。
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季驰高一那会,高中晚自习下得都晚。他披着夜色回到小巷,那时是夏夜,即使是到了晚上,热气也没有丝毫消减下去的意思。季驰汗涔涔地走到拐角,心里盘算着买瓶冰水喝。他的鞋底在地上蹭出一顿刮擦的声响,蓦然他听见旁边的小道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点,学生已回到家中准备洗洗睡,游手好闲的大人还在各处的麻将馆醉生梦死,无人经过白天人来人往的巷道。季驰没那么多好奇心,也没管那阵声音,打算继续闷头往前走。迈出的脚尖还未着地,又爆发出一声“救命!”季驰的脚在顷刻间顿住了,插着兜的手也拿了出来。
是个女声,听上去好像真的害怕极了,尖叫呐喊的那一声求救,尾音爆发出极力的嘶哑,颤抖着、哭泣着。季驰驻足原地,沉着脸思索几秒,转身拐进了那条小道。经过墙角时,他低身摸黑捡起了地上的砖头。他后脚踩前脚地走到一点光亮的地方,看见一个男的正闷头钳制住什么,脱了一半的裤子挂在腿间,屁股在月光下汹涌地起伏,像白花花的海浪。
季驰那一刻心冷到极致,犹如泡在冰水之中,他紧紧握住砖头,毫不犹豫,朝男人后脑打去。打了一下,男人吃痛要回头,季驰左手掐住他的后颈不让他扭过来,又用砖头对着头猛敲了几下。最后男人倒在了地上,季驰手中的砖头也碎了半块。他微微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亮晶晶的,从鬓角滑到锋利的下巴,他眼尾一瞥,恰好盯住了想上前查看的李静妍。
李静妍被他的眼神吓住,他犹如一头嗜血的野兽,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她。季驰用力一丢,砖头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彻底裂了。借着头顶一点灯光,季驰才看清了面前的女孩。她穿着工厂的蓝色衬衣,扣子全部解开敞露出肚子和胸,有两颗纽扣因为暴力而崩掉了。肉粉色的胸罩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眼泪,扑闪着糊在睫毛上,额头上的汗把碎发黏在一起。眼底尽是迷茫和恐惧,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季驰这才认出李静妍,在此之前他只是在楼道里偶尔和这个女孩打过照面,粗略记住了长相,他甚至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等到喘息平息,季驰想要扭身就走,被鼓起勇气的女孩拦住。
她的声音刚刚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颤抖着问他:“他...他死了吗?”
季驰又瞥了他一眼,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变得粗粝:“没,我留着力,晕了。”
女孩在他走出巷角之前,对着他大喊:“谢谢。”平复的哭腔又卷土重来,如潮水涌上她的鼻腔,满脸酸涩。
第二天两人再在路口遇见,谁也没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女孩没有主动解释,季驰也没有心思了解。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等到再遇见时,季驰才知道她换了一个工厂上班。之前在小路中的男人再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女孩神色苍白,眼底有些慌乱地看着季驰,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考完试了?”
现在是烈日炎炎的六月,季驰单穿一件短袖都觉得热。可面前的女孩却披了一件不算厚实的外套,瘦削的下巴闷进衣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发尖杂乱地缠绕在一起,脸色也很不好,唇角颤抖眼神慌张。身上飘来一阵汗味,季驰闻着不像大汗一场后的臭味,有点馊有点霉,感觉像几天没洗澡,他下意识地皱了眉。
听见这话,季驰不免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李静妍为什么这么清楚考试时间,但也仅怔了一秒,“嗯。”
接着他抬脚就要踏上楼梯,女孩伸了伸手,灰白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突起。她似乎是有话对季驰说,但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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