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再一次吹到脸上时,祝杰就知道彻底变天了。改变的不仅是天气现象,还有他从小习惯的环境,以及他们全部的生活。
雪片砸向面庞,已经不能用疼来形容,脸皮早已麻木。这样他想起早年无数次的冬训,每次都是因为薛业偷懒,不愿意跑太多,害得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受罚。只不过那些年的冬雪比现在温柔得多,他们的日子一往如常。
那时候他也相信,他们会一直一往如常。
“杰哥,前面就快到了。”薛业的声音被风声掩盖不少,两个人走走停停,曾经足以抵抗寒冷的首体大校队运动服根本护不住热量,冬天为了装酷也要在里头穿短袖的男生现在也知道再加一件外套。祝杰嗯了一声,给薛业头上的帽子整理好。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走啊?”两个人中间拉着祝墨,她长高了,祝杰每次都能发现她成长的痕迹,有时候一睁眼,她就大一点。
“我想回家,我不想来这种地方。”祝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往祝杰的大腿抱,往年她还有颜色鲜艳的衣服穿,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深色,能裹多少就裹多少。
祝杰抹掉鼻翼附近的小冰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因为要换个地方住。”
“换哪里啊?”祝墨问,她还不懂很多事,但是早熟已经降临到她的身上,不那么爱哭了。
“换一个……安全的地方。”祝杰又给她整理好帽子,“走吧。”
风呼啸吹向他们,是祝杰有记忆以来不曾遇到过的凛冽,一下吹开了他不敢想的曾经。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青绿色的草坪,和区一中破烂的橡胶操场,以及他痛苦不堪的晒伤……伴随着汗水和晒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只能往前走,往前走。
走了十几步,薛业抓住了他的手:“杰哥!”
“别说话,省着点儿力气。”祝杰攥紧他的手,戴着厚厚的手套,两个人都感受不到对方的低温。
“我不去,我不要去。”薛业甩着他的手往后退,“杰哥我……”
“先往前走。”祝杰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先打断他。
可这次薛业没有那么听话,他站在原地不动,祝杰连续拽了几下都没能拽动他,直到身后的人将他们往前推进。到了这个地方已经不能自己做主了,薛业再不愿意也只能被拉着往前,风声中还掺杂着一些他们并不熟悉的巨大轰隆,大地微微震动。
“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我想要回家。”走着走着,祝墨像是有了心电感应一般,忽然哭了。
但祝杰仍旧没有停下,他听见妹妹哭了,只觉得这哭声都那么陌生。这些日子她乖得很,只用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大人,祝杰很想和她解释周围发生的改变是怎么了,比如为什么忽然冷了,为什么学校停课,为什么每天吃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可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她会长大,她会明白,她现在不需要懂那么多。
越往前走,速度越慢,因为前面就是分叉口了,一个往右,一个往左。薛业还在甩他的手,这可能是自己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被他甩。祝杰忍不住笑了,薛业你可长能耐了。
还差十几米,祝杰看到了检查员,他把自己的手机塞给薛业:“你拿着这个。”
“我不要。”薛业红着眼睛,发狠地说,“杰哥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到了地下城会有人给你们找地方住,会有人给你安排工作。这个你也拿着。”祝杰从兜里翻出一个橡胶手环,那是稀有血型血库的东西,“你戴着它,如果找到和你血型一样的人要交个朋友,保持联络。”
前方分叉路已经是结局的底端,薛业忍了一路,哽得猝不及防:“我不要,要不然你就带我一起,要不然就……”
“我问过,下面的学校可能过两年才会跟上,你带着祝墨,一定要看住她。”到了,祝杰忽然间停了好几秒。
时间被地表的震动震碎,碎得四分五裂,青白的天空让他感觉到了自然的悲悯。没时间了,他立刻转过去,把手机塞带薛业的手里,薛业往后退,但也退不到哪里去,他强硬地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检查口。
“杰哥!”薛业哭了,“我不去,我们把祝墨交给认识的人,然后……”
“没有然后了,你带她下去。”祝杰又把妹妹放下来,不敢看她,“我只相信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好好带着她。”
“我带不了,我带不了。”薛业愣是将眼泪甩了出来,只不过眼尾那些来不及甩开的,很快变成了冰,“杰哥我带不了她,你别让我去,咱俩……”
“薛业!”祝杰吼了一声,攥住了薛业的领口。
薛业闭上了嘴,脸上的情绪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苦。万紫千红的生命力从他的皮肤退下,他忽然间明白了。
“好好的,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听见没有?”祝杰笑着摸他的头,在最后的时间里摸过他的美人尖,“好好的。”
“还能……还能再见吗?”薛业颤抖着问,他沉入了这个麻醉式的笑容里,这可是杰哥啊。也就在这短暂的刹那里,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永远。
“会,肯定会。”前面的人催促了,祝杰来不及和妹妹告别就将他们拽了过去,将自己中签的手机递给那些人。检查完毕之后,祝杰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狠下心放开了薛业的手。
一个人叫“杰哥”,一个人叫“哥哥”,祝杰将帽子往下压了又压,冲进了分叉口的另外一端。
这是没中签的那一端,如果他不让薛业走,那么走这边的人,就是他了。
巨大的光柱冲天鼎立,实际上离他还有很远,家已经回不去了,现在还有安置点可以去。祝杰逃不开他们的声音,穿过层层的人群朝前走,直到走到双腿麻木,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块冰上。不敢想刚才做了什么,恐惧并没有放过他的内心,一片比较大的雪花贴在了他的鼻梁骨上,他忽然一愣,想起高一军训时,薛业往他的鼻子上贴过的黄瓜片。
杰哥牛逼,不愧是你。杰哥你怎么这么棒啊。杰哥你性格真好。没躲开的声音再一次环绕他,最后变成了一句稚嫩,哥哥坠好。
祝杰笑了出来,抹掉冰雪,再一次站了起来。这时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祝杰警惕地回过头,怕他是抢衣服的。
“没中?”那人问。
祝杰不作回应。
“多大了?”那人又问。
祝杰仍旧保持沉默。
“不少没中的人成立组织,打算自救,现在就需要你这种年轻力壮的,干不干?”那人抛出橄榄枝,“干的话跟我走。”
“我干。”祝杰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倒是给那人吓了一跳,没见过这样果断的。
“真想好了?”他反过来问,“跟我们就不能回头了。”
祝杰回头看向身后,转身坚决:“能活就行。”
“好,跟我走吧!”那人放心了,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祝杰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他再次回望刚才的路,缓缓地蹲了下去。从前这双手摸的是起跑线,这一回摸的是冰原,他热爱的跑道被积雪掩埋,不知道积雪融化会是多少年后。
他得活下去,因为他还有放不下的人在下面。
大地再次震动,雪越下越大。
紧紧皱着的眉头刹那间松开了,祝杰一睁眼,心里头还拧着疙瘩,让薛业哭闹心了。但马上,睁开的眼睛就闭上了,只因为光线太刺眼,西晒大方地披在他的身体上,哪怕窗外还算挺冷,晒一会儿也会出汗。等到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再睁开,薛业也醒了。
由于两个人是压在一起睡觉的,薛业往左边侧着脸,枕巾花纹留在了他的右脸上。左面留着一块红,是祝杰压出来的。
“杰哥。”薛业舔了舔嘴唇,不确定有没有流口水,“啊……睡多久了?”
祝杰也在想这个问题,睡多久了?好像这一觉他睡了好久,但是从墙上挂钟来看,这个午觉才补了半小时。
梦里倒是过了好久,都是陪薛业看电影看的,结果做了这么大一个梦。祝杰在薛业的后脖颈上蹭了蹭,仍旧沉沉地压着他:“没多会儿,还睡么?”
“不睡了吧,一会儿收拾收拾吃饭去。”薛业回答,晒出热汗的后背双面胶一样贴在祝杰的胸膛上,两个人都只穿着一条宽松的训练短裤,“杰哥,咱们吃什么去啊?”
祝杰闭着眼睛想:“随你。”
“今天情人节,哪哪人都多。”薛业先铺垫一句,随后旁击侧敲,“那个,情人节了,杰哥我今年有巧克力吗?”
祝杰笑了:“没有。”
“啊?哦……”薛业蔫了那么两秒,“为什么啊?”
“你去年说吃上火了,不是不让我买么?”祝杰勉强睁眼,看了他一眼,又安心地闭上了,“你说吃完了脸上长痘。”
“长痘也不影响什么,这叫仪式感。”薛业恨不得穿越回去年,收回那几句抱怨,“真没有啊?”
“啧,一会儿快递就到,今年吃上火了你别嘟哝就行。”祝杰一把将他刘海儿掀起来,从侧面看,美人尖若隐若现。一听巧克力待遇还在,薛业就瘫软成随意任捏的样子,眼睫毛的末梢刺着祝杰的掌心,刚安静下来又问:“那咱们出去吃饭吗?”
今天是薛业生日,祝杰原本是订了餐厅,想带着他和祝墨出去吃一顿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觉得在家过也挺好,守着能守住的一切就挺好。
“在家吧,你随便做点儿。”祝杰将薛业翻了个面,“香油面?”
“我今年厨艺有长进,肯定好吃。”薛业生机勃勃地笑起来,“杰哥,咱俩又一个岁数了。”
“那我也比你大俩月。”祝杰抓紧他的手腕,确定那个橡胶手环还在,“今年许什么心愿?”
薛业闭上眼睛想了想,出租房,小阳台,重回赛场,好像没什么遗憾。“许愿……以后每年都能吃巧克力?特贵的那种。”
祝杰不解地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这还简单啊?我吃一顿就要减好几天的碳水!”薛业支着小腿,又显摆腹肌,“这都是我辛辛苦苦练的……那你帮我许一个不简单的,我跟着你说。”
“你过生日,我许愿,你觉得合适么?”祝杰微皱眉头,表情十分的认真,停了半晌说,“好好的。”
“啊?”薛业不太明白。
“好好的。”祝杰又重复了一次,重新压在了薛业的身上。他头一回觉得被晒不是什么讨厌的事,也为了季节改变感到一点点的开心,自己的生日是年底最冷的时候,好在,薛业生在了回暖的日子里。
光照着薛业的脸,祝杰看向那颗发亮的光球。
太阳,无性别,照亮薛业。
因为前几天无意间玩了一下中签游戏,测试了几对cp,结果杰哥中了,小业没中,所以很多朋友说想看这个番外展开,就写啦。
小业生日快乐,快去吃巧克力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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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卑微爱情》2023年小业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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