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中一直反着又腥又苦的气，四周寂静得可怕，此时不知为何，竟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颜知忆有些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白虎和金乌随着献祭而逐渐溃散的身影，方才发了疯似的击打这困住她的屏障，这会儿手上血肉模糊，瘫软无力的四肢开始蔓上骇人的凉意，口鼻中如同被灌入了阴冷潮湿的海水，窒息感淹没了她所有的声音。
她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趴在了地上，只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外涌，胃挤成一团、正在抽搐，作呕感极浓，只稍稍一动，就吐出了一大滩来，被水雾遮掩住的视线中隐约辨得出那应是火般的红。
身体不觉地开始发抖，泪水混着血块一起砸落，窒息感终于褪去了些。
然而晕厥感和刺骨的寒意复而笼上，让颜知忆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她的阿母阿娘和阿姐们阿兄们分明就在不远的地方，若是往常看见她掉点泪珠子都必要围上来哄着，此刻却没人搭理她。
也没人能搭理她。
球球有些想把自己变回原型缩成一团，也许那样就不会这般寒冷，叫她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
阿姐们前两天才给球球发过消息，说这段时日天气暖和，正是野炊的好时候，等她们忙完手上的事务便来找球球玩儿，带着球球用原形去打猎。她们还给球球编了漂亮的花环，正用灵力存着，就等带给球球。
她们还说要瞒着阿兄。
可惜球球当时就在大兄身旁蹭吃的，这段话自然也被阿兄听见了。
阿兄微笑着说下次见到了阿姐们一定要好好比试比试。
阿姐……
阿姐……
阿姐骗人，这天气分明冷得骨头都疼。
阿母，阿娘，阿姐，阿兄……
为什么没人理我？
求求了，谁都行，理理我，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求求了。
“……颜知忆？”
女人冷清的声音陡然自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背脊后贴上的手，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和纯正的灵力。
裴卿言垂眸打量着身前狼狈不堪的姑娘，眉间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素来平静如幽潭、翻不起半点波澜的心头莫名升了些她也识不得的情绪。
她不知晓今日是怎么了，千岚颜汐等人为妖族献祭之事早已为她所知，甚至千岚还曾前来找她帮忙卜过卦、问过吉凶。
气运流失至此，实在是到了不得不牺牲的时候。人族有她以身镇着，而妖族若无大能献祭填补这个日益崩裂的窟窿，那最终的结局无非灭亡而已。
然而，今日午时阖眸小憩了片刻，再睁眼时竟心中思绪难定。
有什么催着她赶紧前往一个地方，正是这里一直挑动着她的心绪。
裴卿言敛眉注视着面前这个一夜失去亲人的孩子，思量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取出张洁白帕子来，想给这孩子擦擦脸上的血。
然而，不等她的手伸到颜知忆跟前，这孩子便猛地攥住了她的衣角，本怆然空洞的眸中生出些光亮来。
“……我认得你……裴圣人……”
颜知忆张了张唇，终于挤出点嘶哑的声音。
她认得裴卿言的脸，阿母曾与她说过的。
人族的圣人，星衍阁的阁主。
走投无路的孩子仍浑身不住的发颤，就那般跪着，朝着圣人膝行了两步，紧攥着女人的裙摆不放，抬头仰视这高高在上的圣人。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母他们……求求你……”
还是没忍住眼眶中的酸痛，泪珠止不住地滚落，将颜知忆的视线遮掩得一干二净，模糊得她根本看不清女人的神色。
她的脑子依旧僵着，接连的巨大打击让她此时仿佛生了锈，除了反反复复的哀求外，竟想不到其他什么话来。
在此刻，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的浮木，因此那攥着银白长裙的手隐隐显露青筋，已是用尽了力气。
有人默不作声地弯下腰，为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稍软下声音，细细告诉她:
“你阿母他们之所以献祭，是为了妖族气运的延续，便是我也无法违逆他们的意愿，扭转他们的生死。”
“对不起，我救不了他们。”
救不了他们。
颜知忆呆怔地望着她，再也没了力气，紧攥的手无力松开垂落，这根最后的浮木又游离了她的手心，仍她在死水中沉溺下去。
一时间天旋地转，视线发花，头疼欲裂，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莫怕。”
女人身上带着些冷清的浅香，此时又靠近了些，顺着心意将面前的孩子揽入怀中，瞧着她惨白绝望的神色，心中竟逐渐也随之抽痛起来。
这感觉实在陌生。
裴卿言见她难受得紧，索性抬手轻点她的脖颈，抱起晕厥过去的孩子朝着白虎族领域深处行去。
千岚等人去得太急，这场祭祀实则早就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他们本打算慢慢教球球开始接手族内事务、告诉她妖族的现状，预估起码还能有数年陪在球球身边伴着她长大。
然而妖域这般大，气运流失之事也难以准确测定。如今陡然失控，各地都近崩溃的边缘，已不是他们所能阻止的了，若此刻不当机立断，恐怕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连累球球和族人们与他们一同赴死。
因此，纵然在身躯逐渐化作齑粉消散之际听见了那被他们抛下的孩子跪在阵法之中痛哭乞求，纵然再如何心疼不舍，千岚等人也无法、不能停止这场献祭。
他们是母亲，是阿姊，是兄长，更是两族的族长和长老。
他们受族人爱戴尊敬，便要等同地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孩子，也是因为他们有义务保护他们的族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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