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学习,沈惜卉早上醒来的时间也越发规律,连今日先生休沐,不用去上书房,她也是这个时辰起来。
窗台上摆放了新的虞美人,一身天水青软烟罗长裙的沈惜卉站在窗户旁,鬓边的蝴蝶簪似是要飞向院内花丛中一般。
看着花房的宫女姐姐在院内播种风信子球根,她想着来年春日便可花开了。又想到明年这个时候,自己是否会高些,武功和功课是否长进些,爹娘是否会更欣慰……便对长大这件事生出些期待来。
库房前,云栽和春娘在清点皇上赏赐的物品,送礼的公公们也都笑容满面地恭贺着。
春莹跑来告诉沈惜卉再送几日库房都要填满了,还用胳膊比着送的新书案有多大,两人比划着便笑了起来。
“干爹对我真好。”沈惜卉圆圆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欢喜,风拂过耳边,她任凭碎发吹起,感受春日的温度。
“我还未见过皇上是什么样的……算了,等会儿青渠听到又该说我非议了。”
“干爹是亲和之人,我还没见过他严肃的一面。”
青莹听着这话,看着沈惜卉笑盈盈地望着院内花圃。只觉着小姐身上有着令自己羡慕的乐观,身边围绕着流言,双亲又亡故,可她仍对他人充满善意,对生活满怀憧憬。
这时,一位公公轻声对沈惜卉说了句话,沈惜卉便对青莹眨了眨眼睛,兴奋地跟着公公走了。
御书房内笑声连连,门口的公公和侍卫面面相觑,仿佛在告诉彼此里面这位贵人以后要巴结着点。
沈惜卉的话一句接一句,细数着近日的趣事和吃食,虽是些流水账,但她手舞足蹈的,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恰好让此时批完奏折疲惫的皇上喜笑颜开。
“朕心甚悦啊!”皇帝下意识说了句,反应过后又恢复了亲昵的称呼:“惜卉啊,干爹算是知道为何阿遂兄每每见我都着急出宫了。”
“干爹有子女五个,自是五份快乐啊!”沈惜卉坐在书桌旁捧着脸,看着面前的糕点。
“虽是如此,可……亲近中带了些拘束,我也不能时常陪伴着,他们应都与母妃更亲吧。”
“干爹和爹爹都忙,可是我知晓爹爹是为旭国为百姓做事,不见面也不会疏远责怪反而生出敬佩来,想必各位哥哥姐姐也都是如此,只是亲昵的话不易说出口罢了。”
皇上笑着将桌上的桃花酥拿给沈惜卉,“干爹的心事倒让你这个小娃娃开解了,谁说没有继承沈家优良基因,我看惜卉甚是聪慧哈哈哈……”
沈惜卉撇撇嘴,又往嘴里送了块桃花酥,在心里埋怨为何流言总有人信,说得多了难道就会变成真的吗?细想就能发现纰漏的事,为何仍有人愿意相信传播,难道都是不动脑之辈?那也太可怕了。
见这个小女娃的脸色有些不好,皇上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这糕点不合口味?”
“御膳房的无论饭菜还是糕点自是美味,早已闻名宫外。”
“那入宫怎的拒绝了膳房送饭?对了,琉璃轩可住的惯?章贵妃本定的是琼林苑,不料内务府新来的下人们弄错了,琼林苑布置要更新些。”
拒绝了膳房送饭,还有这回事?沈惜卉细细回忆和云栽姑姑的对话。
“住的惯,我很喜欢琉璃轩,干爹,我以为小厨房和膳房只能选一个呢!”
“自然不是,想来是掌事宫女那边出了纰漏。”皇上眉头稍皱,像是有其他更严重的事情一般。
“应当是我弄混了才和姑姑说错了的,干爹,我想尝膳房的饭,偶尔也想吃春娘做的。”
“啊哈哈哈,你喜欢便好。”皇上想了想,又多嘱咐了句:“惜卉,切记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看沈惜卉懵懂的样子,皇上又补了句:“只一条,遇事找干爹。”
沈惜卉认真地点点头,粉扑扑的小脸满是稚气。虽入宫不久,她却能感受到干爹把自己当女儿一般对待。
午时,膳房准时送饭到琉璃轩,在大家的疑惑眼神中,沈惜卉简单告知了缘由。
云栽姑姑步履匆匆地回来了,眼眶红红的,似是受了委屈,只是低着头往小厨房走。
春娘起身去看看情况,饭桌旁的沈惜卉细细品尝两盘色香味相似的春笋玉兰片,竟觉着春娘的手艺丝毫不输御膳房,难分胜负,但她还是选择了春娘那盘。
不一会儿,春娘便将来龙去脉了解个大概。“章贵妃训斥了云栽办事不力,罚三个月月钱,让她尽心服侍郡主。”只是看着云栽半边脸的巴掌印,春娘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想来是食宿安排之事办的不妥当被怪罪了下来,可云栽姑姑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结果背了锅。”青渠分析道。
“为何不能为自己辩驳,任凭这一口锅砸下来吗?”青莹为云栽愤愤不平,相处几日,只觉云栽姑姑很好说话,平日里都是有问必答。
春娘看着眼前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不仅皇城之中,就连这普天之下,权势二字就能压倒人,你们经历的少,但也听过奸邪官吏欺榨百姓草菅人命的故事,更何况替权贵背锅呢?”
说罢,四人连连摇头叹气。沈惜卉心想,可这权势若成为迫害人的利器,便不再是值得推崇的好东西。
此时云栽姑姑前来传话,“请郡主前往御膳房一趟”,通传后便去院中打扫收拾,看得沈惜卉心里有点不好受。
跟在收餐的宫女身后,沈惜卉有些好奇的打量未走过的路,只是刚吃饱饭,眼下有些困倦之意。
沈惜卉拼命睁大眼睛,心里想着春娘的嘱咐,但求不闯祸。
还未进御膳房前院,便听里面的人连连求饶,似是有人问罪一般。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椅子上气质高贵的章贵妃,髻边的碧玉龙凤钗尽显雍容华贵,旁边应是钟粹宫掌事宫女,地上还跪着一位公公。
“贵妃娘娘万安。”沈惜卉规规矩矩地行礼。
“参见郡主。郡主还不知呢?娘娘一听郡主受了委屈,又是去尚宫局又是来御膳房,为郡主撑腰,生怕郡主入宫受了轻视。”昭若姑姑满脸笑意道,行礼后一只手缓缓伸来想要牵沈惜卉。
沈惜卉轻轻侧身,快步贴近章贵妃,牵起她的手撒娇:“贵妃娘娘好美啊!卉儿初见便忍不住一直盯着娘娘看,就像诗中所写那般!云想衣裳花想容,春什么来着……”
章贵妃原本微紧的眉目舒展,眼底里的得意也化为笑容,一身朱颜酡云锦华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间凤钗衔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拈花浅笑轻轻摇曳着。
“郡主年纪虽小,嘴这般甜呢!”章贵妃轻轻拍了下沈惜卉的手,露出心疼的表情,“你不要怕,本宫拿你当女儿一般,如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本想着云栽是个懂事的,也这么不中用,等会儿本宫再挑人去琉璃轩。”
“贵妃娘娘,云栽姑姑人很好做事十分妥帖,身边侍女都是家里带来的也十分尽心,我没有受……”沈惜卉话还未说完,地上跪着的这位便认错起来。
“郡主,奴才是御膳房管事,是奴才办事不力,应是奴才忘记差人送膳……是奴才自作主张以为无需送膳,这才害得贵妃娘娘和郡主亲自跑一趟,都是奴才的错。”公公悄悄看一眼郡主又看了眼贵妃,谁都不敢得罪。
“瞧瞧,既是你办事不力,让云栽也落得个不妥帖的名声。自作主张这么大的罪责,你说怎么罚你呢?”
沈惜卉心想:云栽姑姑和这位公公都不敢为自己辩驳,既然不敢,那说的话也不全是实话。
公公惶恐地抬头,还未开口,沈惜卉便挡在前面:“贵妃娘娘,我记起来了,入宫当天送膳了,后我又以为小厨房和膳房只能选其一,估摸着才弄成这样的误会,而且今日膳房送的饭很好吃。”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惜卉的心砰砰跳。
似是有人来了,昭若姑姑吩咐把外门关上。
“是是是,郡主说的是,想来应是误会一场。”公公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汗,感叹自己挣的除了血汗钱还有冤枉钱。
章贵妃示意公公起身,又摇摇头叹气:“郡主,你虽是孩童,可应当知晓宫有宫规,要是误会一场解开自然是好,可若有错也得处置。本宫协理后宫大小事宜,靠的也无非是赏罚分明,既如此,便是云栽未能及时阐明宫里条例,李得全自作主张不加以询问,各罚三个月月钱,自行领罚杖十。”
沈惜卉的手轻轻捏着袖口,有些紧张,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闯祸了”。
现下只能等干爹来了,还好出来前和春娘说了声,半个时辰未归了,春娘应是拿着玉佩去请了。
“而郡主,则是包庇下人于宫规有失,念在初犯,便罚一个月月钱,杖五。”章贵妃一字一顿地说完后,又添了句:“本宫不舍得也不愿罚你,只是,若不如此,恐不能服众。”
虽是心疼的语气,可沈惜卉却看见她略带笑意的眼神。
说好的受委屈给她撑腰呢?可貌似这些委屈……沈惜卉想到书中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心里凉凉的。
昭若姑姑吩咐院内置好椅凳,沈惜卉听着这些,手脚冰冷,这感觉就像入宫那天走在陌生的路上,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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