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人之喜悲素来不得相通,她在房中笑得快要打滚,樱桃却穿过屋檐下的雨帘正看到一个撑伞的少年。

“姑娘,二公子来了。”樱桃一边绕着手里的线团儿一边提醒道。

唐薏伸脖一探,还真是他,“还说不信呢,看来这真是走投无路了,你去问问他来这干嘛。”

樱桃应声放下线筐,拎了墙角的伞便出了门去,再回来时将江闻谷带入了房中。

这会儿他的腿已经缓得的差不多了,虽跪了一夜,可好歹年轻,加上无人看顾的时候,是跪是坐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应是他回去进了饭食,现在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一脸菜绿,显得正常许多。

“你之前说有法子帮我,是真的还是逗我?”江闻谷是个直性子,既来了便开门见山。

“逗你又没银子得,我逗你干嘛,逗个狗还能跟我摇尾巴呢,逗你反而被咬。”将话本子往罗汉床上一扣,这算是报了当日他张口骂人之仇。

“你......”江闻谷张嘴又要骂,可现在一想,好歹听听她的主意,若真是逗弄他,再翻脸不迟。

脏话到嘴边还是忍了,语气仍是别别愣愣的,“那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这种小子低头不容易,唐薏打算拿一把,“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唐薏挺直了身板,一边抠着自己指甲一边拉长音调,“前两天还骂我是村姑来着,你忘了?”

见她气盛,虽不甘愿,可是有求于人,只能咬着牙道:“骂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连低头也是梗着脖子的。

唐薏轻笑一声,江闻谷再次盯上她,“你真有法子?”

“骗你这种人有什么意思,”唐薏自一旁小桌上抓了把瓜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把你和那姓林的所经的事儿,前因后果同我讲一遍。”

一说这事儿江闻谷就来气,一坐下便滔滔不绝起来,活像个冤种。

与周妈妈所言大概相同,只是细节上更丰富一些,听过之后,唐薏更加相信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方才江闻谷说的时候,里面江观云亦是听得真切,果不出他所料,弟弟是被冤枉的,可是似是除了他之外,无人相信此事蹊跷。

细枝末节细听一回之后,唐薏将没吃完的瓜子丢回盘中,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汤,江闻谷就眼巴巴的等着她开口。

“小子,这事儿不难,你是让人给糊弄了,就算是告到衙门去,也定是判你输。”

听着眼前人语气甚笃,江闻谷眼前终于有了亮色,身子微微前探催促道:“快说说你的法子!”

“这回我若是帮了你,你怎么谢我?”太监急死,皇上不急,唐薏卖起关子来。

相谈越深,这少年越发相信唐薏能帮他,不若先前的迟疑,他干脆道:“只要你能我过了这关,且对咱们江家名声无损,往后我就认你是我嫂子,我就是你的狗腿子,你指东我不敢往西。”

话到底,他也不光是为着他自己,还是为了江家的脸面,金子凑凑或是还有,可这金子若就这么掏出去,便是默认他吞人财物,往后江氏该如何在京中做人。

视线投到内室中,自他所坐角度,隐隐能看到榻中大哥的小腿,眼睛一热,细想平日兄长爱护教导,越发觉着愧疚。

‘谁稀罕当你嫂子’,唐薏腹诽。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为难你,”她将手中茶碗放下,“你说是从林公子家的后山上挖出来的,每块金条有男人中指那么粗长,放在一只大瓦罐中整整二百根,还是林公子亲自捧下山的,都未经旁人之手。”

“对对对,”江闻谷点头如捣蒜,“当时我们几个因是去林中骑马,小厮跟着不便,便没带旁人,所以到了山脚下,林修齐才说让我在那里看顾一下,谁知他一走,与我同行的人便说去方便一齐离开了。”

“少爷,你是不是傻了,一根金条有多重你想过吗?二百根金条放在瓦罐中,他就这么捧着下山?听你形容,那林家林什么修齐,也不是什么壮汉,又不是练家子,他有多大的本事自己能抱起二百根金条?”

钱氏后几来从牙缝里硬挤出点积蓄来,磕磕绊绊于村头支了个葱油饼摊子,唐薏常去帮忙,和面的斤两拿捏到位,因而对斤数十分敏感。

“既找人为何不放在山上再去找小厮,那不是更轻松?非要下山来?下了山脚就不是他家地界了,旁人就可以随便诬赖你将金子调包藏在旁处了,别说他了,就同你一起去的那几个人也一定是商量好了一起坑你的!”

从前在乡间便有过这种事儿,苦主也是险些吃了哑巴亏,不过好在最后师爷机敏,没让恶人得逞,想不到这样的把戏高门中人也有人玩。

“我就说他们是在坑我!”江闻谷怒一拍桌子,“可我就是说不清楚!”

明知自己身手清白,可苦无证据,如何分辩都成了狡辩。

“说不清楚就推给他们,”这少年笨的让人心慌,“他让你还金子,首先他得证明他有那么多,你就想法子凑些金条来,先装上一瓦罐,看他自己搬不搬得动,若照你比量的那么大根儿金条装满一瓦罐得几百斤,他肯定搬不动,既搬不动那就说明那天他搬的根本不是金子。你反过来还能去官府告他一笔。”

“对啊!”江闻谷一拍大腿,恍然十分,“我光着急了,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想到那日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上门让他还金子,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倒被人牵了鼻子走,似被人定了罪。

“接下来的事便不用我告诉你怎么办了吧?”唐薏悠哉嗑了两个瓜子,“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儿该自己办了。”

“我这就去!”这人是个急性子,半分也等不了,一拍桌子起身,伞都未拿便要走。

“唉,等等!”脚还未迈出去便被唐薏唤住,“你说的话可别忘了。”

“放心,我都记着呢,我江闻谷说一不二!”这会儿他脸上的晦气倒是全退了,一拍胸脯后,大步奔入细雨中。

与来时那般恹恹不同,活像那日初见时的野驴。

瞧着他的背影,樱桃也笑了,“还真是个孩子,开心便笑,不开心便骂人。”

一旁唐薏可一点笑不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整个江府是没什么能人了,这样的小把戏都能把人骗过了。”

言外之意,她那看似精神的婆母,金玉其外罢了。

而她不知的是,她已经开始让江观云刮目相看。

原本因着弟弟的事焦心了几日,事到唐薏这里,反如一团积满了水的乌云,被她一戳即破,至此终于放下。

接下来的几天,江闻谷没了影,可林修齐等人也没再寻上门,唐薏便如同平常一样,看起来傻憨傻憨的。

月珠见她整日乐呵呵的,便越发放松了警惕,时而连樱桃交待她点事儿也推三阻四,开始怠慢起来。

前院那边发散些什么东西下来,也是任她们克扣。

这些事她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都被唐薏看在眼里。

当初与林家的乱事终于在五日后有了结果,一如唐薏所料,林家根本站不住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可奈何林家要面子,且如今江家势败,林家还是朝中新贵,众人偏心。最后便只落得个误会一场,就此作罢。

江家虽没占到什么便宜,可名声算是保住了。

那江闻谷又成了生龙活虎的二公子,再来筠松居时,离得数百米之远便嚷嚷着叫嫂子。

乍一听这称呼,唐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捧了一只酒坛子乐呵呵的入门,唐薏才意识到唤的是她。

对这称呼她十分不习惯。

“嫂子!”江闻谷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子,“这是府里的珍藏,今天我拿出来了,请你喝一杯。”

“酒?”唐薏不感兴趣,“我不喝酒。”

“这不是普通的酒,这是厨娘前年酿下的葡萄酒,既酸又甜还不上头也不醉人!不信你闻闻!”他跟献宝似的拔开坛塞,一阵悠悠的酒香传了出来。

记得从前祖母也会摘了山里的野葡萄酿酒,年节时拿出来一家分享,没有比那更好的了。

乍一闻这味道,嘴里就开始冒酸水,她站起身来,“那好吧,既然你盛情难却.......”

未等她讲完,江闻谷又道:“我特意去永嘉楼要了一席上好的饭菜,此刻正摆在后园的亭子里。”

这时节众菊盛开,在亭中把酒言欢也是雅事。

不过雅不雅的唐薏不在乎,她只听人说过永嘉楼的炒菜堪称一绝。

外头阳光刺目,才要出门的人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微侧,恰好看到房里的人,“把他也带上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江闻谷意外,“我哥?”

印象中自打他兄长出事,便一直是躺在这张床上,从未动过。

“他就整日这么躺着是不成的,也得带他出去放放风。”就算是祖母快走时,她娘亲钱氏也是每日背着她出去晒太阳,只记得祖母晒了太阳心情就会好,最后在一场明柔的春风里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自然,唐薏不是想将他送走,只是前阵的连绵细雨,总是让人觉着处处有股霉味儿。

“也好。”江闻谷二话不讲,朝着门外院中招呼了两个正剪枝的小厮过来,江观云被扛上藤椅,而后搬出了房间。

这时节院中菊花次第开放,秋风将淡然幽香送到江观云的鼻腔里,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紧闭的眼皮上,他望见眼前一片暖红。

有多久了?他多久没有露在阳光下了?竟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托了唐薏的福,竟还能想起他。

后园正中便是那亭子,小厮将藤椅放在阳光下菊丛中,周身暖阳,照得江观云似又散了生机。

头仰着,迎向阳光,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

这边江闻谷已经放酒坛子放下落座,而那唐薏却又多瞧了江观云一眼,随即低头自怀中抽出帕子,折成三角再折一下,轻轻覆到他的眼上,帕边儿掖到了他耳后。

“这样晒怕是把眼睛晒坏的,给他遮着些。”指尖儿动作轻柔,此人原本觉得粗糙无礼,倒不想这般心细。

指腹轻轻划过江观云的眼角眉梢,此刻他心里竟有了些异样的悸动。

她好似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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