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和掩饰住内心的慌乱,淡定地说:“根据《人体器官移植条例》明确规定,‘从事人体器官移植的医务人员违反本条例规定,泄露人体器官捐献人、接收人或申请人体器官移植手术患者的个人资料,依照《执业医师法》或者国家有关护士管理的规定予以处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警方办案需要调取器官捐献人和接收人的资料,只能麻烦你们依照正规程序来。”
郁文和没想到炎明是有备而来的,只见他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调取证据通知书连同老钱的警察证复印件和自己的顾问专家证,推到郁文和面前礼貌地说:“这些是调取证据需要的文件,如果还需要我再提供别的资料,您可以随时告诉我。”
郁文和的脸色显得十分尴尬,炎明却在心里暗暗庆幸这回得亏老钱有先见之明,提前叫他备上了调取证据用的文件资料。原来,离开分局之前老钱突然把他喊住,说郁文和这人表面上看着客气,但其实为人十分刻板,如果炎明直接过去问他要程宁的相关资料,恐怕他不见得会肯提供,但如果有警方调取证据的正规手续,那他不给也得给。
郁文和的秘书将一摞档案文件取来送到办公室里交给郁文和,郁文和翻了翻将最上面一沓推到炎明面前:“这一份是程宁的病历、死亡证明复印件和她父亲亲自签署的‘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
炎明接过来仔细阅览,发现基本跟他们调查的结果无异,程宁脑死亡后她爸爸程志文签署了她的器官捐赠登记表,只是有个地方比较奇怪,就是登记表上“编号”一栏是空白的,只在表格底部做了一个特殊的记号。郁文和大概知道炎明在想什么,便告诉他这张器官捐赠登记表其实是红十字会统一发放的,不过凡是符合赖培伦需求的捐赠者,他们的捐赠登记表一概都被他扣留了下来,并另做了编号登记,为的就是将来万一受体有什么情况可以溯源用。
炎明了然地点点头,将视线落在郁文和手上剩下那半沓资料上。
郁文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半沓文件轻轻地放在了炎明手边:“剩下这些就是器官接受人的资料,除了肝脏、胰腺和小肠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受体没捐赠,程宁的眼角膜、肺脏、肾脏和……心脏都已经被成功移植到了接受人身上。”
炎明翻开接受人的资料逐一阅览,待他打开最后那份心脏接受人的资料时,郁文和的眼皮微微一跳。与此同时,炎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视线牢牢地锁定在接受人姓名一栏上,仿佛是不敢信,他抬起眼望向郁文和,似是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郁文和与他对视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是她。这台移植手术是我亲自为她做的。”
炎明只觉心里的迷雾正在渐渐散去,那一丝抓不住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原来如此,他想,原来竟是如此。
老钱那催命似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默,炎明回过神,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老钱急吼吼地喊:“快回来!出大事了!”
收起电话,炎明冲郁文和点了点头,说:“郁院长,感谢您提供的这些资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能麻烦您把这几份文件的复印件快递到望江分局吗?”
“当然。”郁文和笑着同炎明握了握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也随即一寸寸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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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明驱车回到望江分局,还没下车就看到老钱像只困兽一般在分局门口来回踱步,团团打转,时不时朝门口张望一眼,看到他的车出现立刻飞奔过来。
炎明推门下车:“出什么事了?”
“你没看手机吗?”
“没有,我赶着回来还没来得及看,是程志文发布第三段视频了吗?”
炎明拿出手机来打算看一下,被老钱按住了:“他没发视频,他直接跟电视台的节目组连线了!”
“电视台?”
“对!就是何宇宁那个节目《案件背后》。”老钱打开手机给炎明看:“程志文知道把视频发布到网上会被我们清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电话给直播节目把自己的要求公告给全天下,现在舆论已经炸了锅,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压是压不住了。”
炎明扫了一眼网上铺天盖地的热搜词条,皱眉道:“程志文提了什么要求?”
老钱揉了揉额头暴突的青筋:“他说让颜凌、隋静和黄喜娣到《案件背后》的直播现场说出当年程宁意外死亡的真相,否则他就会对三个孩子不利。”
不知道为什么,程志文的这个要求在炎明听来不但合情合理还很有智慧,不愧是高考状元,能想得出叫警方措手不及的狠招。
老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你该不会是觉得程志文这法子很聪明吧?”
炎明失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这都能猜到。”
老钱抬起腿朝炎明的膝窝踹去,嘴里还亏他:“你小子抬抬腿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说笑归说笑,一想到程志文提出的这个已经被舆论倒逼到警方无法轻易拒绝的要求时,老钱的头又开始疼了:“现在最棘手的是答应他这要求吧显得我们警方特别无能,抓不到人不说,连当年程宁意外死亡的事都要被一起翻旧账。不答应吧,不知道他会对三个孩子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哎,真麻烦!”
炎明似乎没仔细听老钱的话,反问道:“你刚刚说程志文提出让颜凌、隋静和黄喜娣一起上何宇宁主持的节目《案件背后》?”
“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档节目?”
“这个……”老钱挠了挠后脑勺:“这节目挺有名的啊,估计他经常看吧,而且你看这节目叫啥?案件背后!这不就是为了揭开案件背后的犯罪动机嘛,挺合理的。”
听起来确实挺合理的,不过炎明心里暗暗觉得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跟何宇宁联系过了吗?”
老钱:“我给他打过电话,不过没打通。咦?那不是何宇宁吗?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炎明回头看见何宇宁正朝他们走来,看他样子面色紧绷,神情严肃,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钱队!炎教授!”何宇宁率先跟他们打招呼。
老钱冲他点头:“何老师,你来是为了程志文的事?”
“是。”何宇宁直白地说:“我想你们应该有话想问我。”
老钱和炎明互相看了一眼,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先进去说吧。”老钱邀请何宇宁入内。
到了会议室,何宇宁开门见山地说:“你们一定很想知道程志文为什么要求颜凌、隋静和黄喜娣上我的节目做直播。”何宇宁顿了顿,观察老钱和炎明的反应,发现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不过他很确定,他们心里一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老钱不动声色地打量何宇宁,心里却跟猫抓似的暗骂他故弄玄虚。
何宇宁抿了抿嘴角,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我之前见过程志文。”
老钱的脸色微微一变,两道浓眉不自觉地拧起,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程志文?”
“去年的时候,”何宇宁说:“当时我们台的新闻部接到群众举报说花港苑小区有个女人要跳楼,但是等记者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那名去现场采访的记者是我的师妹,她告诉我跳楼的女人叫骆红,十四年前因为女儿意外身亡而备受打击导致精神失常,她老公程志文为了照顾她将公司变卖后每天寸步不离守着她。那天早上程志文出去买菜的时候,骆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个人爬到楼顶在楼沿上站着,被人发现报警后消防员很快就赶到了现场,但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她……她在跳楼前跟前去救援的消防员说她女儿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害死的,要她老公一定要为女儿找出死亡的真相。于是,我就找到了程志文想跟他了解一下十四年前的情况,一开始他什么都不肯说,直接就把我赶走了。后来我隔三差五去他家门口蹲守,当然每次结果都一样,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又去找他,到了他家门口闻到一股很浓的煤气味,我以为他想自杀就只能先撞门闯进去救人,结果发现他昏倒在客厅的地板上,我立刻叫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急救。他醒来后跟我说他不是想自杀,他开煤气只是想煮面吃,因他老婆自杀后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经常通宵失眠身体太虚弱才会晕过去的。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想自杀的,就宽慰了他几句。那天后来他跟我聊起了他女儿程宁的事,他说他女儿的死不是意外,一定跟那三个女同学脱不开干系,但他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加上老婆精神失常,他只能放弃追查真相专心照顾老婆,但其实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这件事。
程志文出院后我又去他家看望过他,不过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本以为他会愿意把当年程宁出事的详情告诉我,可他却没再提过一个字。我以为他要么是死心了,要么是看开了,便不再去打扰他的生活,直到今天突然接到他打来的这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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