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晓小十究竟是什么时候带着我来到了这灵山的顶上。
远远地，我便瞧见了一袭白衣的白笙，清冷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小十的身上，缓缓地，又挪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想去猜测白笙究竟在思考着什么。兴许是在好奇我究竟先他们一步离开是为了什么。背叛还是其他什么，我也懒得多去揣摩了。
我的脑海里不停回响着的，是小十那一句，洛桑被逐去了无底洞。
那地方我待了三百年，自然知晓是个怎样可怖的地方。没有光与暗，无穷无尽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数不清的冤魂怨魂日日夜夜地纠缠着你，要拉你一同下地狱。
彼时我尚且身有上仙之力，更兼女娲神力，这三百年的无底洞思过不过只是有了一长段时间的静心与思考，也好让我修炼与养心。
可洛桑不一样，他的每一块仙骨上皆有捆仙印，根本无法使用仙力。没有仙力，根本没有法子去阻拦那些魂魄们的纠缠。
一定很痛苦罢？在那种地方受着煎熬。
一定又是因为我罢？一定是因为我，才同那玉帝老儿多争辩了两句，才被送去了那样可怖的地方罢？
我啊，还当真愧为仙家啊，明明应当是给予六界苍生福祉的司命上仙，却一次又一次的，带来的，给身边之人带去的，只有灾难罢了。
白笙也好，洛桑也罢。好似我身边的人，都要替我承担一些，我的灾厄一样。
当真是可笑不过的了。
“你把裳华放了，我便放过你。” 白笙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我的思绪拉扯回来。
我猛的抬头看向他，那一张脸上，我察觉不到丝毫的起伏，但那一句话，却让我眼眶有些酸疼了。
小十一声嗤笑出声，满是不屑与嘲讽，“吾何须你一个魔界喽喽放过？你二人尽管出手才是，能不能救回她，倒是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不过本神奉劝二位一句，还是离去为好，不然你们的下场，只会和她一样 ——”
小十忽然提高的声音令我察觉到危机，霎那间，灵山卷起狂风，似乎小十掌心间，便能摧毁整座灵山一般。
更多的，是她掌下汇聚的那一阵，愈来愈强大的狂风，直直逼近我的脸颊。
这风如同利刃，割在我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刹那间，鲜血混着这狂风卷起，将这风皆染成了血红色。
只需再靠近一些，我的脖颈便会被割开。
不同于被凡间冷兵器所伤害受到的伤口，这具身躯能够愈合一般。这满是神力的狂风下去，能被割断的，甚于我的仙骨。
“司命，你成魔在先，念及往日情分，我让你走的痛快些 ——”
未曾有预料之中的折磨与疼痛，我甚至闭上眼睛打算等候着这一刻的到来之时，忽然一阵微风拂来。
这风带有些许温度，用 “风” 一字形容来说，却不甚贴切。这风中，似是有血。
耳畔忽然传来似是龙的嘶鸣声，歇斯底里的，如同要割裂天际一般。这声音先前我听过。
我猛地睁开眼睛，环绕在我周身的，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小十身边那冰冷的风刃，而是一阵阵温暖的轻风。这风大抵是沾染到了我的鲜血，变得有了几分颜色。更多的，是多了那几分血液的热度。
驭风阵。
这阵法是仙家的本事，也只有仙家才能学会。怎会…… 我分明记得我从未教过白笙这个阵法，这法力的气息也全然不似是白笙所拥有，莫非……
这风阵形成了一道结界，完全阻挡住我看向外头的视线。我无法分辨出这结界外头正在进行着怎样的争斗，只听得那龙鸣声似是在天地之间穿梭着，要一股气撕裂这天地一般。
记忆里，先前洛桑曾念过的那一本古册子上头，记录过的破除这结界的法子逐渐清晰起来。一遍遍回忆着时，手中动作先于思考一步，已经直直伸入那风阵之中。
腕上鲜血顺着这风，一点点地变成有形的模样，一点点的幻化成一条血龙。
果然是舜华开启的这个阵法！
我猛然间将这血龙砍散，顺着这鲜血的指引骤然间将这无形的轻风撕裂。
略微刺眼的光芒刺得我一时睁不开眼来，待我缓过时，面前的灵山已然大变。
不过短短片刻，方才还鸟语花香的灵山一下子被黑夜所笼罩。无尽的狱火燃烧着整座灵山，生灵们的哀嚎声，鬼魂们的悲泣声，一遍遍回响于天际，如同夺命。
小十看起来是受了不轻的伤，浑身血迹。最为可怖的，便是她手臂上那一个如碗一般大小的血窟窿，没有肌肤的遮掩，鲜血淋漓的裸露出了大片白骨。
白笙的模样也不是占了上风，一袭白衣早已没了干净的地方，身上也多出了几道血痕。
也难怪，舜华会化为龙身。
我抬头看去，还未看清舜华身处何处时，却先瞥见了小十手里暗暗握紧的符咒。
说来嘲讽，这符咒也是先前我同洛桑镇压住灵山妖气时，赠与十巫的一样物什。先前是那南海观音赠我的护身符，经由我手，成为这灵山的护山符。
这符咒只需一段咒词的加持，便能让被诅咒之人，魂飞魄散，不得轮回。不得轮回这一下场之残忍，故而这符咒，一共只有两张。观音菩萨皆赠与了我，除却了这一张给十巫的，另一张，便在我袖中。
记忆里的相柳，仅有一次化作过龙身。蚩尤之战那一次，本应为蛇的相柳为护主子，耗尽神力化作龙身，可结果仍是悲戚落尾。故而这一回，舜华强行化龙之结果究竟如何，只怕是凶多吉少。更多的，是这化龙动静之大，怕是再过不久神、仙两届人皆会感受到灵山的异样，统统前来。彼时，我们一人都逃不掉。
“裳华 ——”
白笙的呼喊声将我思绪拉扯回来，待我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小十已直直朝着我扑来，那符咒方向，分明是向着我。
不该不该，这偏偏是最不该的 ——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子也因咒词的法力而僵住根本无法动弹。
下一瞬，我的身子忽然被紧紧搂住。我能瞧见的，便是白笙那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还有那喷溅在我脸上的鲜血。
小十手中的那柄风刃，直直刺穿了白笙的腰间，分明是难以忍受的痛苦，白笙却还伸手，去阻止了那风刃穿过他的身体，伤害到我。
“白笙 ——”
袖中符咒飞出，腾于半空，咒词随着这鲜血被我画于半空之中，霎那间，法力显现。
那尚且想要对付白笙的小十，骤然间变得僵住，再下一瞬，那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儿，化作了一团灰烬。
随着那团灰烬的消失，插在白笙腰际的长剑也骤然间化为灰烬，不仅仅如此，整座灵山皆因失去了守山神，而在消失着、毁灭着。
狱火一下子吞噬了半个山头，千百花草顷刻间枯萎，万千生灵哀嚎着堕入地狱。
原先的灵山之气也不过眨眼间，成为了铺天盖地的黄泉气息。
无数的黄泉之门骤然间在灵山各个角落开启，被释放出来的怨灵们吞噬着这座灵山先前的生灵们。
不过半柱香时辰，尚且灵气满溢的灵山，一下子化作一座死山。
远方似是有仙兵的擂鼓声，我暗道不妙，便要揽着白笙速速离去之时，身子却因那符咒的反噬而根本无法动弹。
体内的仙骨似是在惩罚着我这违背天理的行为一般，一块接着一块的开始腐烂。
疼痛席卷全身，眼前的景象也兀地开始模糊。
那龙似是从天而降一般，化为人身，落于我身边。
对我伸手道，裳华，莫要怕了，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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