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住在同一个院子许多年，不可避免地，景清回来后一定会碰上沈爸爸，只是早晚的问题。他老人家早几年退休了，这会正是清闲的时候。沈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就是单位里出了名的古怪，如今年岁越来越大，性格更是古怪的不得了，有时候会因为一件小事情固执到底，和沈妈妈吵的不可开交。
他躺在树下的椅子上，重重哼了一声，“人都说养儿防老，我看是算了。儿子不比女儿省心，真是丢脸！”他话里有话，说话声音格外大，既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正在聊天的两个女人听
沈妈妈也恼火了起来，一下猛地起身，“老沈，你够没够？儿子人在外地工作，哪个月没有寄钱回来？”
沈爸爸不理会妻子的怒火，枕着手臂，看着秋风落叶的树，仍然是啧啧道:“儿子可不回来咯。”
“不要躺在那里了，那叶子落你一身，回头我还得多洗几件衣服。”见沈爸爸不听，沈妈妈翻了白眼，坐下来继续说起了家常。
这棵树，沈昕从小就喜欢。他常常说这是他的树，别的小朋友要是想爬上去玩，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沈爸爸还记得儿子出生的那天，老妈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择菜，老爹则兴奋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眼巴巴地等着他带着孙子回来。沈妈妈那时候还年轻，抱着孩子和他一道进了院门，她一张白皙的面容光彩照人，沈昕自小就随了妈妈的长相，打生下来起，他怎么看都不嫌够。
爷爷见了孙子也欢喜，直说后继有人啦。隔了一天，爷爷立刻从乡下老家搬了一棵小树苗来，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种在了院子里。
他说:“我孙子可得像这棵树一样，要和它一起长的壮壮的，一辈子无病无灾。”
昕，旦明，日将出也。
可惜，这样的黎明，这升起来的太阳被他最是想不到的人拽走了。
沈爸爸翻了个身。听着门口那边的动静。
是景清回来了，他手中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阿清回来了呀？怎么那么突然。”沈妈妈站起身，一边擦着手，一边关切地问景清。景妈妈只冲着儿子点点头。
景清瞥了眼树下默不作声，侧躺着的沈爸爸。先是对着沈妈妈笑一笑，“阿姨，我就是出差路过，来家里看看。”
说完，他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回来的突然，不知道买什么，就随便带了些特产，”景清翻出几盒茶叶，“这几盒茶叶给沈叔叔的，听沈昕说叔叔特别爱喝茶。”
沈爸爸没有一点动静。
沈妈妈见状，赶紧上前几步，拍着景清的手臂，“你别介意，他自打退休后一直这个臭德行。”
沈妈妈是真喜欢景清这个孩子，她也看的开，孩子之间的事情她不理解就不掺和了，免得做不好又离了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倒不如让他们去吧，都是人，撞了南墙知道痛是会回头的，若是能幸福的长久下去，那也行。
她看的开，孩子他爸看不开，只觉得这是丢了老脸，辱了门风。
景清理解，他点了点头，转而笑着和沈妈妈说，“今晚我们两家能一起吃顿饭吗？我很想阿姨做的清蒸鲈鱼。”
沈妈妈脸上露了笑容，连连点头，“好，好，阿姨现在买鱼去。”
景清微微转了头，沈爸爸还是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景清只好道了声别，进房子了。
晚上的饭沈爸爸连面都没有露，固执地端着碗进了房间，“彭”的一声砸上了门。
“你别理他，”沈妈妈给景清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
景清点头，一边吃一边听着沈妈妈的话，“阿昕，还好吧？”她问的小心翼翼，自然也是察觉到两父子间有点什么了。
那日她到家了，随口说着去肃水的事情，沈爸爸一下砸了个瓷杯，怒容满面地说:“以后在家里别提那个兔崽子，我没这个儿子！”
沈妈妈有心呛几句，但看着丈夫火气这么大，还是闭了嘴。后来她又同胡同里其他院子里人家打听了一番，知道是沈昕回来过一次，立马就猜到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沈爸爸是三缄其口，她电话里问沈昕，沈昕也只说没什么，不要担心。
“挺好的，他班上学生都喜欢他，领导也挺欣赏他。”景清笑眯眯地说。
沈妈妈点点头，低声说那就好，顿了顿，也没说什么了。景妈妈又问:“你哪天和沈昕一起回来才是好哟，家人总得回的齐整一些嘛。”
景清微微讶异了一下，还是又点了头，“等我们两个都有假了，立刻就回来。”
景清走进沈家，敲响了沈爸爸的门，不等沈爸爸回答，他立刻就推开了门。
沈爸爸板着脸，“出去，我没有让你进来。”
“我很想和叔叔聊一下。”景清合上门，站在门口，“可是叔叔似乎不太高兴见到我。”
沈爸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能高兴见到这兔崽子吗？
“您的话很伤沈昕，他不想和家里断掉，又不想舍弃我。”景清又说。
沈爸爸反问他，“你是回来到我这里找骂的？”
“不，”景清认真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您接受我们两个在一起。”
“如果您是觉得，我们的事情让苏城的邻里街坊知道了会有损名声.....不会的，我和沈昕会一直在肃水发展，这边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躲的远远的。我们已经算是安定下来了，如果您和阿姨愿意，我们可以把你们接到肃水，那里气候也算宜人......”
景清说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可沈爸爸盯了景清好久，久到景清也开始感到不安时，沈爸爸展了展手中的报纸，又低下了头，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你回来多久我不管，只是别想着来说服我了，至于你先前问我的问题....你等我入土再问问答不答应你吧。”
景清静了一会，轻问:“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回答他的是房间里静悄悄的环境。
他叹了口气，微微鞠躬，“您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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