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老穷酸,竟然还瞧不上世家的宗妇,如此拿大,以奴欺主,我看也留不得他了。”
周嬷嬷先替主子把话说了,她现在既要挑点火儿,又得压下张太太的气儿,她好难,要拿捏分寸不露声色,好促成这一婚事,这银子才能拿得安心——快点儿结束,她要出府把银子放回家去,放回去银子才是自己的。
“他到底不是奴才,读书人……或者这妇人里,也是无心之失。”
张太太得自己把面子找回来,自己多聪明,当时仅仅从提亲到成亲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学了那么多字,还有一个大儒刚刚写成的女书,据说,是专门给贵族女子读来教养己身,规范礼仪的。她们大名府,好几家有头有脸的大户都是给女儿读这位大儒的理学书籍,权威的很。
“阿娘,周嬷嬷说的对,这个陆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一次我去九弟的院子,都被他赶了出来呢,到底有什么背景还不能发落他了?”
张太太自己抚着胸口,裴镜连忙上前帮着她顺气,没敢说自己去九第书房,是为了找阿兄寄来的那些各家年少有为才俊的扎子,她看见过,是分门别类放的,从京中的子弟,各地方大员的儿郎,甚至有科举中第被入官的六七品八品们,三大册,少说也有七八十个扎子,肯定是七哥疼自己,为了给自己选夫胥,自己打着平安信的幌子,侧面向大白打听过,就是那样。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敢?不是说不让你去书房吗?认识几个字就算了,你不在房里练女红刺绣,去书房做什么?”
七哥也是糊涂,九弟才多大?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交给他,他一个做弟弟的,还能对姐姐的婚事上心不成,传出去不是笑话了,过去她不好意思说,现在不能越过母亲去,思及此,裴镜打定了主意,今天是个好机会。
“阿兄说了,刺绣的事儿懂得一二,不被下人蒙混就行了,将来又不用做绣娘,为何要学的精细……算了,不说这个,先说眼前。”
裴镜可不想往前推,推来推去都是自己的不是,阿娘再把自己训斥一番,就不美了。
“唉,也不知道,这个陆夫子……你们都不懂,你七哥特意交代过,由他教导你九弟,他最放心,即使受气我们也要忍着,何况这个陆先生和你阿爹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你就地考试在即,不能出变数……”
张太太有意忽略了,这个陆先生并不只是和自己的夫君有几面之缘,而是相交莫逆,仿佛只有这样,自己婚后丈夫由热情变得慢慢疏离客气,就都不是现实,他的好友,对自己的无视甚至那隐隐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鄙夷,都不是因为裴二爷向他们透露过什么。
她与夫君,还是人人艳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夫妻——不对,不能这样想,夫君说可以这样想,他喜欢她这样想。他说遇见的她那一日……他们没有私下遇见过,这于礼不合,为世家大族不耻,他们是父母之命媒说之言。父兄教育过无数回,说要咬紧了牙关,没有见过二爷——他说不要叫他二爷,他是她的夫,叫淊阳,自己该叫他阿淊,阿淊……
不能这么叫,那位大儒的书上说,夫为妻纲,男人三妻四妾,为人伦大道,包括自己在内的天下女子,无论是谁有多大的本事,天生就比男人低一头。女人不该有本事,不能像京府衙门那个女捕头苏源,天天与刑案尸首为伍;不能像纺织司里那个蒋氏一样,不安内宅,天天研究新织机也就罢了,还想做官弄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不能像安乐大长公主一样,手握权柄,养着无数面首;不能像轩尚罗那样,抛头露面为皇宫大统领。
阿淊说,他就喜欢那样的女子,让自己不要拘束,不要拘泥,不要战战兢兢,是他要娶她的,原来自己什么样就什么样,可是,自己最初到底什么样呀?张太太回忆着夫君的样子,她快想不起来了——头疼,没有了刚才的气愤,眼里也湿了。
“阿娘,你怎么了?别生气,我去替你骂他,现在就去!”
裴镜以为阿娘是真的被那个陆先生的几句话伤了心,连忙劝慰,阿娘这样,还怎么提自己的婚事啊?
“没,没事,不用去,他毕竟是你大伯娘……流放沧州之前,荐给你起哥的,让我想想再想想,等他下学吧,下学再说。”
周婆子一见自己跳出来的气儿,被张太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一向让自己受气,让别人憋气,她都习惯了,本来还想再张张嘴把火儿挑起来,可是看着太太的伤心样子,又怕引起她的絮叨,从800年前讲起,她和二爷如何恩爱?她嫁进裴家,如何打理内宅,和世家出来的女子别无二至,仿佛自己就是崔夫人一样,而不是事事听人家的调谴一样,实在是无趣,至于婚事,裴八娘……这是春心动了呀。那就私下里从她下手。
裴镜没有看出来,想把话题再转移到谢王妃表弟的身上,被周嬷嬷使了个眼色,也就又安慰了几句,聊起了其他的事情——阿娘可不会直接和自己说婚事的,她说女儿家不能听这些,可是那是和自己终身相关的事呀,怎么弟弟能听自己不能听?……算了,先忍着,一会儿向周嬷嬷打听。
“……正牌嫡夫人还在,那些奴仆把她儿子弄晕偷偷扔进井里,说他失足落水,有着当家主妇的便利,娘家又是有势力的大族,甚至釜山的开销都要靠她,还能被妾室恶奴欺压至此,管家管成这样,不是蠢是什么?她自己被欺负死就罢了,儿子这是伤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位王公子,其实和令兄的文才能不相上下,现在还不是被庶子打压。”
陆先生刚刚讲完科场遇事要冷静,见裴九钦都听进去了,怕这个学生因为刚才拒绝他母亲的召唤,和自己这个老师生了隔阂,就说起了内宅之事,这是裴七之前特意交代的,说自己不在老宅,后宅的事情,自己作为他父亲的好友,也所知甚深,就劳烦他看顾一二,裴淊阳前半生飞扬肆意,娶妻之后渐渐……对于他的儿女,教导上,上点心也算是全了自己和他的多年情分。
“男子娶妻,不能说不看门第,可是,门第之外,女子的品行能力,尤为重要,吴家姑娘和你年龄相当的,你阿兄都看过了,实在不堪为裴家妻,尤其是裴氏内外交困之际。”
那就借多年前,王贵妃娘家那位先夫人在有子的情况下,还是被斗死,影射一下,后宅女子,必须知理明事,能独当一面,这位张太太什么心思?陆先生是知道的,裴九还小,裴七顾不上,既然已经为人师,就直白的说,自己这个学生也不是听不进人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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