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棺木,暗的要将周遭所有的光线给吸进去一般。
凶杀案这样的非自然死亡,加上死者同社会联系浅淡,葬礼现场人并不多。
白瑜年抱着骨灰盒回到灵堂,青年眼圈都肿了,泛着粉珍珠一样的薄红。
往日与宴雪然关系尚可的朋友来了几位,那天在现场亲耳听见沈朝死讯的秦朔也来了,穿着一袭黑大衣,沉默地站在一旁。
灵堂正中间的案桌上,是沈朝的黑白照。
秦朔盯着那张照片死死地看,眼珠一动不动,照片似乎是沈朝更年轻时所拍摄的,那时候沈朝远没有后来那样可恶,表情还有些点青涩,正对着镜头露出一点羞涩的、温柔的笑。
好可爱的笑,年轻男人陷入缄默,低头去看脚尖,眼神虚虚地落到地面,但过一会又忍不住去看那遗照。
他思绪溢出去,想起与沈朝的初见,青年那时就在宴雪然身边,很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对上他视线时,便会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但后来他们一群人明里暗里对沈朝极尽嘲讽,青年也收敛了表情,不再对他们有任何一丝多余的笑意。
沈朝讨厌他们,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事实,心脏更是难忍地抽疼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讨厌宴雪然呢,反而要对这样的人极尽关切?
秦朔陷入空落的神思中,在心中默默埋怨:为什么要去喜欢宴雪然,那样义无反顾地待在这样一个冷情冷性的人身边,最后落得了这样下场,会不会后悔?
如果那时候…
他身形微微晃动,红了点眼角,不敢再去设想当年。
身旁的白瑜年犹在紧紧抱着骨灰盒出神,不愿将骨灰盒交由工作人员,办事的人劝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让沈先生下葬了。”
墓园早已定好,是京市有名的风水地段,据说托葬在此处,下辈子可以投一个好胎。
到墓园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血红的夕阳横在天边,远远望过去,似乎是一滴血红的泪。
死者的未婚夫还没有来。
快要起棺下葬了,白瑜年终于将怀里的骨灰盒放下,只是目光眷念地盯着那小小的盒子瞧。
青年喃喃自语:“哥哥,你会回来看我吗?”
秦朔目光钉在那小小的盒子,沉闷的颜色,上面花纹并不多,甚至是称得上简朴。
他心里总觉得,沈朝会不喜欢这样的颜色,青年虽然是性格无趣的人,但不应该躺在这样落寞的木盒中永眠。
好简陋的骨灰盒,沈朝就在这样小这样狭窄的盒子里吗,秦朔不太能想象这样的场景,觉得眼睛都刺痛了起来。
办事的人上前催促,说天不早了,再拖下去就要到黑夜。
吊唁的人群走近,静静地看仪式的进行,土坑已经挖好,神父在一旁低低的祝祷,随着最后一句“安息吧,让我们最后再看看你…”后,便是棺木入|穴。
骨灰盒已经放进了棺材里,里面还摆着一些其他的东西,什么常用的画板、死者当年的学生证,还有一些衣物等等。
那张遗照也被放了进去,照片上的人还在微笑着看向外面,眼里仿佛都有着晶亮的光。
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去的白瑜年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的,秦朔没去安慰他,他隐隐有些担心。
有什么情绪从他心头一闪而过,不过那情绪实在太陌生,他抓不住。
丧葬人员抬起棺盖,正欲阖上棺木,人群后方却传来点动静,白瑜年向身后望去,看见人群中让出一条道,给来人进来。
来者不善,虽然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死者的未婚夫不太礼貌,但当男人走至跟前时,无一人不惊讶于眼前人脸上那点冷淡表情。
旁人跟着围了上来,看宴雪然颀长身影与棺木离了两米多远,眼神也不落上去。
他声音很清晰,犹如人鱼一样的优美声线缓缓响起:“白瑜年,你也在陪他们做戏?”
跪坐在墓前的青年微微抬头,撑地站起身,他面容已经哭得格外狼狈,并不复往日被粉丝称为“瑰宝”“伟大”“天花板”的美丽姿态。
视线悠悠的停在疑问的男人脸上,很快,青年脸上涌起明显病态的怨毒神情。
“贱人,你这杂种,遇谁都克的贱人…”往日与宴雪然传言暧昧的青年此时口里一个一个蹦出极恶毒的词,更甚要冲上前对被辱骂的人动手。
围观的人反应不了状况,只好上前拦住双方。
只不过平日里白瑜年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力气怎么会那样大,他们在拉架中甚至挨了好几下。
旁人龇牙咧嘴地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借着近距离才看清宴雪然脸上也挨了好几下,有些地方甚至蹭破了皮,露出殷红的血渍。
反倒是白瑜年,宴雪然似乎是没舍得还手,身上只有一点跪坐在地沾上的泥灰。
白瑜年仍在恶毒地咒骂,一双眼睛泫然欲滴,眼神却泛着恶意与仇恨,死死地射向对面另一人。
作为以优雅出色闻名于世人眼中的钢琴家,白瑜年永远都是得体温柔的,无论是笑容亦或是悲痛都会是恰到好处,即便是最刻薄的批评家,也不能不赞美于他。同这样仙子般的人物说话,所有人都会轻声细语、以最恭敬的态度对待。
但此时,仙子一样的美人眼里盛满了怨毒,往日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也崩裂开来。
“贱人,不要脸的小三…”他再次咒骂,“你这种晦气鬼,怎么敢来哥哥的葬礼?”
周遭很安静,旁人参不透往日似乎对对方一往情深的两人此时关系并不如他们所想,助理却是大致猜出实情。
他胆战心惊地拦在宴雪然身前,劝着对面的青年冷静。
但白瑜年却似乎完全失控,一双杏眼呆呆着流泪,手上动作不停。
“白瑜年,你这样好难看。”宴雪然盯着对面的青年评价,他眼睛不眨一下,目光也始终不看向远处的棺穴。
“贱人!”青年咬牙切齿,几息之后,又忽然平静下来,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臂膀,转身往身后棺木走过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几处藏匿于石头里的灯隐隐亮着。见白瑜年冷静,劝架的几人堪堪松手,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美貌青年跳进坑里贴上棺木,泪珠仍在一滴一滴地落下,语气很是委屈:“哥哥,你看,他就是个神经病、怪物、天煞孤星,刚刚还在欺负我,你为什么要看上他…”
“明明、明明一开始是我们俩在一起的…”
随着不止的低低啜泣声,围观人群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情况:白瑜年并非与沈朝为情敌,事实恰恰相反,青年真正仇视的,是站在不远处的死者真正未婚夫——
宴雪然。
这个事实让他们头皮一炸,有什么东西突突反应了过来,不禁看向被隔开的另一位主角。
作为死者的未婚夫,宴雪然此时看上去并不合格。
毫无悲痛之意便算,男人目光甚至在见到白瑜年如此沉痛时露出了笑意。
他们都觉得是宴雪然疯了,听说这位现如今的宴家家主早年就有什么灾星、怪物的称号,今日果然长了见识。
饶是挨了这一遭,男人气质依旧密不透风,表情也固若金汤,语气更是冷淡:“他死了?我不信,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死?”
白瑜年停住抽泣,厌恶看向身后男人:“你有什么不明白?你害死了他,你这贱人!”
宴雪然没再说话,只不过神情却明晃晃地告诉了众人——他不信。
青年自然也看出来,他捞起棺木里的骨灰盒,慢慢地打开给众人看。
助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实在太荒谬了,他简直说不出话,在死者葬礼上这样大闹,未免对死者太不敬了些。
但他劝告还未说出,话头转瞬便吞下。
被众人注目的男人缓缓走向墓前,盯住被捧在青年怀里的那只骨灰盒。
骨灰呈灰白色,粉质并不似想象中那样粗糙,宴雪然紧紧盯着那堆灰看。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常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些许缝隙,像是冰川融化前被渗入水的冰面,有了一丝即将崩塌的小口。
“沈朝,”他轻轻呢喃一句,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上去,摸进了盒子中的骨灰,“沈朝?”
太不敬了太不敬了。
连神父也忍不住愕然,对着眼前一幕张大了嘴巴,他试图阻止,却在下一秒目呲欲裂。
表情镇定的男人掀翻盒子,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沈朝要是真死了,也是活该。”
白瑜年怔怔的,他看着飞舞在半空之中的骨灰,眼神一片茫然。
“砰”的一声,骨灰盒摔落在地,木盒摔出明显的裂痕,其中大半盒骨灰更是洒了个尽,只余最后一小捧骨灰孤零零地躺在盒子里。
助理几乎两股战战,看着眼前的一幕反应不过来,直到貌美青年尖叫一声,他才同旁人一样魂归于身。
白瑜年几乎是扑上了那摊骨灰,慌乱地想用手舀起散在草泥中的骨灰,但抛的范围太宽泛,他还是什么都舀不住。
而做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表情仍是冷淡,看到这小丑一般的情剧,只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毫无顾忌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墓前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静,来吊唁的旁人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一场闹剧,下意识拉住身旁人退出墓园,不敢再回首看那惊骇的一幕。
白瑜年跪在原地,安静的像一棵树,像是死去了,连呼吸也仿若不可闻,只睁大眼睛看着地面那一摊灰白的骨灰。
助理想去扶他,但看着地上的一团灰白,还是没忍住跪下去颤着手将落地的骨灰一捧一捧的聚到一起。
“白先生、白先生,不要紧的,”助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语无伦次地开口,“没关系的,没关系,沈先生可以收回来的…”
冬日的夜晚是那样的寒冷,白瑜年却似感受不到那彻骨的冷意,他不再管身旁正狼狈收着骨灰的助理,只浑浑噩噩地看向墓前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沈朝仍在笑着,在夜色中透出令人心惊的朦胧美丽,白瑜年站不稳身子,脑袋里充斥着“完了,什么都完了。”
他看着这出闹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朝、沈朝…哥哥,为什么不要我?
他站起身,衣物发出簌簌响声,在夜风中被吹起一点衣角。
青年的嘴角弯起一点,紧紧盯着那张微微笑着的面容,眼里还蓄着泪,表情却在笑,像只失去主人的小狗一样,希望有谁能再回头看他一眼。
秦朔在这静悄悄的气氛中回首,却看不清青年的面容,但夜色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下来,一闪一闪,轻盈地落入松软土间,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心中疑虑,猜不出那些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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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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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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