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京城近郊漓山的山脚。
叶钊从高大的白马一跃而下,上前搀扶着程氏和苓苓。
苓苓抬眸一望,看不到边的石阶沿着山脉蜿蜒向上,远处的大慈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闪烁着金光。
“唉,大慈寺要走多久?”苓苓嘴角抽了抽。
“不多,就半个时辰嘛。”程氏搀着苓苓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她。
“你难道早上没吃饱饭?走这几步都走不动!”叶钊悠悠然走到苓苓身边,手执一柄青铜色长剑,戏谑道。
苓苓苦笑不已,她是真的没有吃饱饭,胆汁般苦的菜肴,她咽得下去才怪!
虽然她可以按照付费留言去做那等荒唐事,以图三日的味觉正常,但她实在是走不到魏约的跟前啊。
魏约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护卫,位高权重,她一个翰林的女儿,难道直接去魏府门口堵他?
见苓苓闷闷不乐的,叶钊低头逗她道:“大慈寺是京都最灵验的佛寺,皇亲国戚都趋之若鹜。苓苓要是实在有些心事,可以去许个愿。”
“真的?”苓苓眼睛一亮,心底里盘算着,不如就许一个立刻见到魏约的心愿。
“那还能有假?当年,容妃娘娘就是在大慈寺烧了香,不久就诞下双生子。一时,京中好多妇人都来求子。”叶钊轻笑道。
容妃当年诞下的双生子,就是当今的摄政王魏约及溧阳公主魏汐月。
“我又不是来求子的。”苓苓努嘴道,“不过,灵验就行。”顺便可以爬爬山,看看景也是不错的。
“听说,大慈寺的斋饭很是可口。”程氏一早就想来试试斋饭,就是府中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苓苓一听斋饭,脸色立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再好吃的斋饭,此时吃下去都是在受罪。
不多时,爬了一段山路,苓苓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叶钊则精力充沛,两步并做一步走,很快消失在石阶的尽头,一溜烟跑进大慈寺。
苓苓驻足眺望长长的石阶,没有人影,只有道路两旁的树影,随风摇曳。
“按理说,大慈寺这么灵验,怎么路上都没多少人来参拜?”苓苓奇道。
“大慈寺是皇家佛寺,平常百姓是不敢来的,怕冲撞了贵人。”程氏柔声道,又捏了捏苓苓的手心。
“你这手心都是汗,平常就爱坐在书房里,不太动。这么稍微一走动,身子就受不住了。”
“我以后可不想坐在书房里苦熬了,以后哪里有好玩好吃的,我就去哪里。”苓苓嫣然一笑。
“好,好,好,苓苓开心就成。”程氏眉眼弯弯,只要苓苓人是正常的,爱干什么都是极好的。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石阶尽头时,见叶钊正盘腿坐在门口的大石头前,闭目养神。一个衣着灰色长衫的瘦高和尚,站在一旁一颗一颗拨弄着佛珠。
“叶夫人,请随我来。”
“深谢了空师傅。”程氏微微躬身颔首道,“敢问方丈何在?”
了空一面领着几分绕过金黄色的影壁,一面低声说:“净空在前方法堂,与贵客**。”
程氏略有些失望,她还想请净空和尚给苓苓看看是不是中了邪,“不知他**到何时,今日妾身可否与大师见上一见?”
了空沉思片刻,道:“贵客午后才走,也许一会儿斋饭的间隙,方丈可抽出片刻与施主一见。”
“太好了!”程氏喜上眉梢。
一路上香烟缭绕,一尊尊金光闪闪的佛像,静静地坐在莲花宝座上,宝相庄严,清净祥和。
了空领着几人走进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脚下的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前方禅房传来一阵阵念诵佛经的悠长声音。
了空给几人一人递上三炷香,便躬身告退。
苓苓挑一个顺眼的蒲团,安静地跪下,闭上双眸,感受佛殿清和的气息。
不一会儿,旁边的蒲团跪下一位念念有词的妇人,苓苓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许好愿后站起来左顾右盼。
见这妇人两鬓斑白,高高的发髻斜插着一蓝宝石步摇,身上层层裹着精致的蜀绣,一只手戴着清透的翡翠玉镯,一只手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手镯。
真是豪富啊,苓苓心道,那块红宝石的成色极好,连程氏都不曾有。
佛殿内无比安静,苓苓不敢作声,乖乖站在一旁,看着叶钊及程氏对着一个个佛像,虔诚地三跪九叩。
未几,一旁妇人停下嘴里的絮叨,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腿脚应是不爽利,站起来时膝盖明显抖一抖,往一旁一倾。
眼见着妇人就要摔倒在地,苓苓眼疾手快地接住妇人,用手肘撑起妇人,挽住她的胳膊。
妇人这回站定,惊魂未定地长舒一口气,才眉开眼笑地看向苓苓:“多谢姑娘!”
“不碍事的。”
见妇人走路仍有些打晃,苓苓索性搀着妇人道:“夫人要往哪里去,我把您送到您的家人那里去吧。”
妇人握住苓苓细嫩的手,欣慰极了。刚刚在佛前许下心愿,她日夜里盼望的、人美心善的姑娘,不就被诸佛送到她眼前了?
“前面佛堂。”妇人笑着点头,“京城好多人家我都认识,姑娘你看着面生,是哪一家的?”
“翰林学士叶府。”苓苓柔声道,“夫人,您的腿脚不方便,身边怎么没个丫鬟服侍?”
“你叫我庄夫人就行。我想着一个佛像一个佛像地跪拜,方能显示我的诚心。怎可让丫鬟陪我?这不刚拜完最后一个弥勒佛,腿就有些受不住了。”庄夫人笑着看苓苓,越看越满意。
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一会儿就走到佛堂。
庄夫人轻轻打开侧门,小声道:“苓苓,来陪我喝口清茶。”
苓苓笑着婉拒,茶就不喝了,苦水一般。
忽地,隔壁佛堂传来魏约霸气而慵懒的声音。
“吾不解‘一切法皆空’之义何也?”魏约问道。
“万物皆无常、无自性,皆乃因缘和合而成。若想勘破此道,必先守住自性。”净空和尚接着说,“施主,此刻烦恼亦由心而生。心不净,仍自扰之。”
苓苓心头警铃大作,魏约心中竟有难以解脱的苦闷,以致于要向方丈请教佛法?
他那般不可一世的人,会有何烦恼?
哪知庄夫人以为苓苓不爱喝清茶,又给她倒了一杯龙凤团茶,加了一撮细盐,递上前。
苓苓脑中思绪万千,一时没注意眼前,那盏茶一不小心泼在自己天青色的裙摆上。
“啊”的一声,苓苓失声大叫,用锦帕擦拭着身上的茶叶渣子。好在茶水温热,并不烫。
“谁在那里?”
魏约听到隔壁尖锐的女声,大步推开木门。那声女声清脆悦耳,朝气蓬勃,一听就不是庄夫人的声音。
庄夫人慌忙地轻轻擦拭苓苓身上的茶水,见茶水渍弄脏了她的衣裙,无比愧疚道:“苓苓,一会儿我陪你去布庄,换一身新衣裳。”
苓苓莞尔一笑,“庄夫人莫自责,这衣服跟您的好心情一比,算不得什么。”
一席话说得庄夫人心头熨帖,慈眉善目地凝视着她。
“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
魏约一身玄色华袍,斜斜地靠在门沿边,幽深而冷冽的目光扫射而来,薄唇轻启,漫不经心道。
“你就这么爱偷听人说话?”魏约大步踏门而入,睥睨着苓苓,眼神几乎可以杀死她。
上回是原主偷听,这一回,又不是她主动来偷听的!
苓苓在心里狠狠瞪了魏约一眼,面上却笑得天真无邪:“没有啊,我又不知王爷在此。纯属凑巧。”
“哪里来这么巧的事儿?”魏约上前紧紧抓住苓苓的手腕,高高举起,声音无比威严:“你是故意跟着我的吗?”
魏约眯着眼眸,知道叶府姑娘对他痴心,怎料到痴心至此,竟尾随他来大慈寺!
苓苓一时欲哭无泪。
“阿约,你误会苓苓了!是她见我腿脚不见,好心扶我来佛堂!”庄夫人抓住魏约的手,急道:“你别吓坏苓苓了?!”
阿约?叫他叫得这么亲热?。
苓苓?叫她叫得得这么亲热?
苓苓震惊地抬眸一看,见魏约也同时充满厌恶地看向她。
庄夫人是魏约的亲人?苓苓心想。
魏约思忖着,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笼络了庄夫人,真是心机!
两人眼神复杂地相互对视。
落入庄夫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魏约从来不会对一个弱女子这么刻薄,偏偏对苓苓如此。而且看样子,两人从前见过,他们之间一定有戏!
庄夫人大老远从京都来大慈寺,就是想求佛祖保佑,给阿约赐一个知情识趣的解语花。谁知,刚许的愿,现在就要成了?
庄夫人越想越是眉飞色舞,看着苓苓魏约两人互打眉眼官司。
魏约轻轻松开苓苓的手腕,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我误会叶姑娘了,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记过,不记过。”
苓苓眉开眼笑,她正愁以她的身份进不了肃王府。眼下魏约就在面前,此时不落实网友的热心留言,更待何时?
苓苓收敛起笑意,正色道:“肃王殿下,我有话跟你说,请屏退左右。”她示意一旁的庄夫人。
魏约懒洋洋地挑了挑浓眉,看了眼身边的庄夫人,好笑道:“但说无妨。”
她能有什么话?
苓苓清了清嗓子,一脸深情地看进魏约的眼睛,樱唇一开一合:“魏约,我钟意你!”
“魏约,我钟意你!”
“魏约,我钟意你!”
她底气十足,足足喊了三声,一声还比一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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