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打开了温感显示仪。
不远处有一块非常大的热源，看起来像一辆汽车，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划开，缩小了地图，开始追踪别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尘的味道。
只有他踩过金属废墟发出的微弱声响，在光脑的显示上，这里遍布星星点点的热源。
赫兰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一只青蛙。
青蛙趴在废墟上，薄薄的腹部起伏着。
他很快确认了，这是一只仿生青蛙。
自然动物都很珍贵而脆弱，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生存。
“呱”
它趴在废墟上，慵懒地吸收着太阳的温度，绿豆大小的眼睛转动，看了一眼赫兰，无趣地跳走了。
不远处的一座半倒塌平房里忽然传来了异响。
赫兰迅速转身。
他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果断开了枪。
子弹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生锈的金属墙面。
“啊！”伴随着一声男人的痛叫，他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事情再一次让他出乎意料。
房间里有很明显的血迹，还新鲜着，但却不见任何人影。
血迹一直延伸到了后门，那扇门简单地锁着，赫兰拨开了卡扣。
外面自然什么也没有，血迹也截断在了屋内。
“呱”
只有青蛙。
这些小家伙的存在极大干扰了温感显示仪，他不得不承认，成为通缉犯确实需要些头脑。
赫兰开始搜寻着室内，这其实更像一间雨棚，四周围着肮脏的铁皮，阳光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生锈的地方，射到室内，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光点。
里边的陈设随意一瞥就能尽收眼底，没有第二个房间。
他往地面开了一枪。
没有地下室。
赫兰稍稍低着头，避免碰到塌下来的“天花板”。
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塑料瓶。
里面装着了混浊的水，密密麻麻透明的小“眼睛”漂浮着，有点像超市里的人造百香果汁。
这是青蛙卵。
【H：［图片］仿生生物能进行生殖行为吗？】
光脑很快振动了起来。
【P：不能，额……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进行“生殖行为”，但不能生殖。】
【P：说句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话，你，我，都没有生育能力。】
【P：不过，我觉得功能并没有受到影响吧，难道你……】
赫兰照常屏蔽了芭比龙，随手把光脑塞进了口袋里。
仔细看向那些青蛙卵，卵块发白，且植物极朝上，大抵是未受#精卵。
他放下了塑料瓶，外面时不时传来一声青蛙叫。
室内的角落，似乎还摆放着一张桌子，被布满灰尘的塑料纸遮着。
赫兰掀开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冰柜，他转向了冰柜侧面。
这个通缉犯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废墟里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通上了电。
推开了冰柜门，扑面而来的一股腐烂的味道，里面的温度在零上，严严实实地遮盖着塑料膜。
血水从塑料膜的边缘滴落了下来，赫兰掀开上半部分，露出了躺在里面的一张青白的脸。
自然不是通缉犯的。
他把尸体的眼皮掰开，里面的眼球却被人挖去了，只好打开光脑扫描尸体的脸。
这家伙死了至少有一周，面部早已严重变形，社群里的寻人启事很多，一下就弹出几十条疑似的布告。
赫兰只好重新把塑料膜盖上。
废墟里，那只青蛙又跳了出来，它的视力很差，被赫兰轻而易举地踩住了。
“呱”
青蛙发出痛苦的叫声。
其实赫兰没有用力，他只是用鞋按住了青蛙的后背。
但这些小东西过于脆弱了，皮肤薄得像一张纸。
它在塑胶鞋底下挣扎着，腹部被金属划出了几个细小的口子。
一个住在废墟里的人根本买不起那么多的仿生青蛙——是的，即使是青蛙，只要是活的仿生物，造价都十分高昂。
更别提怎么饲养这些青蛙……
赫兰最终放开了它，点起了一支烟。
却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把烟掐灭，快步走进了屋内。
他把冰柜里的塑料膜全部掀了起来，这是一个男人，他浑身**，腹部有一道粗糙的，十分明显的划痕。
尸体的内脏完全空了。
这回总算在赫兰的意料之中。
外面的青蛙又开始叫了，只不过这次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怖。
他在社群的地图上标记了这块地方——尸体总要有人来收拾。
温感显示仪里，疑似汽车的热源还在。
那是一处很大的废弃厂房。
里面有些黑暗，只有一辆车开着大灯，偶尔鸣笛几声。
赫兰拿出了枪，走近，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他静默了。
收起了枪，故意弄出了几声响动。
然而车里的情侣格外全神贯注，丝毫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他只好往天花板开了一枪。
车内安静了一瞬，车窗的帘子缓慢拉开了一丝。
赫兰站在门口逆着光，影子拖得长长的。
“啊啊啊！”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了黑暗，她夺门而出，还顺走了车内的所有衣物。
剩下的那个男人只能狼狈地爬出来，遮遮掩掩地跟着女人从后门逃走了。
他们甚至忘了把引擎关掉，车灯还大亮着。
角落里还停着一辆车。
引擎盖上的灰尘很薄，看起来是近期才停到这儿的。
赫兰撬开了车门，里面一股酒精的味道。
他打开了光脑的照明功能，翻找着有用的东西。
不远处的车载广播还在放着挑逗的音乐。
“周围一片寂静。那只鸟儿又鸣唱起来……”*
赫兰在车内夹层里找到了一沓人像照片。
其中有一张五官很像冰柜里的受害者，那张照片背后被打了一个红色的叉。
音乐声在空旷的厂房十分明显，几乎如3D环绕般回响。
“先是发出几声委婉动听的音符，好似爱情的呼唤，停了一下之后，就压低嗓音……”*
他想把照片扫描到社群，但车内的空间有些狭小，几次识别失误，只好凑到窗户的光源下，总算扫描成功。
光脑立刻弹出了此人的寻人启事。
发布告示的是他的老板，因为受害者几天没来上班，他似乎没什么亲属。
“那只鸟儿陶醉了，它的歌声逐渐加快，如同大火越燃越旺，又像激情越来越高涨……”*
赫兰有些烦躁地翻看剩下几张照片。
他的速度却放缓了，明明眼睛盯着照片，思绪却偶尔有些走神。
照片后面大半都被标记了，他只好一个个扫描进了社群，部分找到了寻人启事，部分则查无此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物，关系网稀薄，基本没什么亲友，发布告示的要么是老板要么是好心的邻居。
“……延长的柔声缠缠绵绵，痉挛的乐音又汹涌激荡。”*
他把照片统统塞进了口袋，也许是有些急躁，部分掉落在了车内。
只好弯腰捡起，余光却瞥见了地板上一张泛黄的纸，边缘呈锯齿状，看起来像被撕下的书页。
“有时，它也停歇片刻，仅仅浅唱两三个轻音……”*
赫兰有些艰难地伸手去够位于后座底下的书页。
“……而后又突然以特别尖利的音符收尾，或者又狂奔疾驰，涌泉样的音阶、颤音、顿音喷射而出。”*
他似乎变得有些粗心，一抬头重重撞上了低矮的车顶。
“那声音极为深沉，听似一颗灵魂的永诀，延续了一会儿，最后化为一阵啜泣。”*
他最终没有拿到那张书页，而是坐正了身体，静静停了几秒，忽然打碎了车窗，把枪头伸了出去。
几声枪响过后，烦人的车载音响总算没了声息。
赫兰粗暴地打开了车门，挤到了后座里，这回总算拿到了地上的书页。
新世纪已没有材料制造出自然的纸张，这东西大概是历史的遗物。
边缘泛黄，部分地方已经破损，他小心地拿着，上面的文字却过于古老难以看懂。
他的记忆不错，这些文字与当初和林克斯在市中心橱窗上看到的有些相似。
现在联系对方大概会打扰他的工作，赫兰打开了主脑搜索引擎。
由于破损严重，直接翻译出了一些毫无厘头的语句。
他打开了对照表，每一个复杂的文字都有对应的通用语解析。
就是……这根本翻不到尽头。
赫兰只看了一秒就关掉了搜索，还是先带回去再说吧。
从厂房的后门离开，阳光又洒在了他身上，那对逃跑的情侣竟还在远处的废墟上坐着，他们都乱七八糟地穿上了衣服。
见赫兰出来，又赶紧牵着手跑到一处混凝土墙后面躲起来，时不时探出眼睛来看他。
他们不是目标人物，赫兰自然是不感兴趣的，瞥了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引擎启动的声音，他们大概是为了车而来的。
赫兰又回到了放着冰柜的那间平房，青蛙依旧神出鬼没地在废墟里跳来跳去。
门却虚掩着，他放缓了脚步。
“跑了。”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这个坐标是哪来的？”
是熟悉的声音，赫兰弄出了些响动。
“谁！”门被从里向外踹飞。
夏莉举着枪警惕地看着门口。
“啊……我就知道。”她收起了武器，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那家伙竟然跑了？”莫塞拉从后面走了出来。
居然有人能在“暗夜杀手”的枪口下逃脱。
赫兰把照片递给了他们，简单交代了一下，那张书页则是被他留着。
“这确实很奇怪。”莫塞拉不死心地翻开冰柜，差点被浓重的腐烂味熏得吐出来。
“我认识这家伙。”夏莉抽出了一张没有被标记的照片。
“落日口里的某个常驻流浪汉。”她打开光脑，但作为一个流浪汉显然不会有人给他发寻人启事：“这么说来，确实好几天没看见那家伙了。”
“大概是死了……呕……”
冰柜里的臭味弥漫了出来，夏莉扇了扇鼻子大喊道：“你你你，快别弄了！”
莫塞拉笨手笨脚地关上了冰柜，却不想绊到了电线，差点将冰柜掀翻。
“哎呀，你真是的！”夏莉赶紧把照片塞回赫兰手上，憋着气进去把冰柜扶起来。
“快来看！这是什么？”莫塞拉却忽然喊道。
三人凑在了冰柜后面。
那里同样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但保存得十分完好，赫兰打开搜索记录，扫描着上面的文字。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最后一罐……终于结束了！”
林克斯疲惫地脱下了工作服。
“滴滴——合格率百分之百。”
“今天工厂怎么做起了肉类生意？”他叼着一根烟，对站在门口的0293问道。
“私人订单。”0293接过了他递上来的烟盒：“有钱哪能不赚呢？”
*取自莫泊桑《一次野餐》
*取自屈大均《菜人哀》
没有想到虫合虫莫居然是口口词，只好改成青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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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私人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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