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航把吉他装进包里，背在肩上推门出去，半小时后，到达一个作坊一样的小楼门口。
胡同口的门牌号的下方用一个塑料牌子上面写着，“星云自媒体”。
整栋楼的外墙上，瓷砖发霉破碎程度不亚于他家的小区的破旧楼房。楼上窗户里露出来的光五颜六色。如果走进每个房间，应该会看到带货的主播们，卖力地在吸引观众。
顾航来到二层楼的走廊，坐在了第一节台阶上。
经纪人还在开会，百无聊赖中，他拿出吉他，弹起一段旋律。
肆意的旋律与周遭的断断续续的带货声音，和练习室偶尔传来的重复播放的音乐片段，意外地很配适。
这家公司虽然破旧，营业状况也不好，但它其实是一个很老牌的娱乐公司，这栋楼房之所以如此破旧，是因为公司一直没有搬迁过，如今也无力修缮。
走廊里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是以前曾经在这家公司呆过的艺人，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彰显着公司旧日的辉煌。
虽然公司许多艺人或者出名或者放弃，都纷纷离开，更新迭代了二十多年，唯独一个香港女歌手仍然是公司的签约艺人。
他来这家公司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想见见这个香港女歌手，蒋若楠。因为她的作品是顾航学习作曲编曲的启蒙。她的歌很小众，但构思巧妙，颇有韵味。
开会的声音结束，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些人不断走出来。
“喂，你弹得很好听呀。”吉他声之外，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
顾航闻声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惊喜的神色，“蒋若楠？”他站起身来，擦干手心的汗，朝蒋若楠伸出手去。既然来公司，就一定会碰上同一公司的艺人，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遇到。
“你知道我？”蒋若楠轻轻和他握了握手，她的眼睛亮亮，虽然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但是看起来非常年轻，穿着时尚，牛仔裤，无袖夹克，内搭宽松横条纹橘色毛衣，头发是蓬松的自来卷。
顾航心情愉悦，说道：“我之前很喜欢你的歌。”
“是吗？谢谢你，”蒋若楠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弹的旋律也很好听。”
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航放下吉他，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公司给他安排的经纪人，叶芝。叶芝说道：“喂，顾航，你快点下楼，我带你去见见BM公司那个人。”
BM公司，按理来说是一家比他们公司强很多的大公司，风头正盛，竟然也会和他们谈合作。
来到餐厅，顾航推开门，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桌前。
“我家艺人来了，”叶芝招呼道，“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公司最近签约到的艺人，长相还不错吧，我就说你们没看错，找他合作肯定没问题。”
顾航拉开椅子，注意到男经纪人旁边坐着一个帅哥。他正在低头用勺子搅拌面前奶白色的清炖海胆豆腐汤，听到叶芝的声音，抬起头来。
他的面容精致，在餐厅透明屋顶透进来的天光中，璀璨得应该和他的星途差不多。
“陈……耀？你……”顾航被叶芝及时遏止住了激动的动作。
叶芝笑眯眯地说：“哎呀，看来陈耀弟弟确实很火，我家艺人见到他这么激动。”说完了偷偷给顾航发微信，言辞激烈让他不管有什么前世恩怨还是痴狂都不要在现在展示。
陈耀的表情很是自然，而且面色健康，笑意盎然，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
这样一个妆容精致，身穿奢侈品牌代言服装，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的艺人，顾航实在是无法把他和二号联系起来。
究竟是他有其他人也穿越了，还是他太会演戏？
思索中，顾航沉默了下来，只看到面前铺开一张协议书，写着“捆绑营业”四个大字。“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当艺人不炒作点什么，哪里有那么容易火起来呀，你看看，这么好的机会，人家BM公司什么时候有这种好事，主动给你抛过来的橄榄枝，你愣着干什么呢？赶紧签了吧！”叶芝热情得有些过头，让人觉得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先考虑一下吧，出来的有点急，需要去一下洗手间，”顾航说着，悄悄举起手机拍照，然后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走到洗手间的路上，顾航已经想好了。生活还得继续，谨慎在任何时候都不为过。
躲到洗手间的隔间里，他决定给王宇打一通电话。
王宇和高乐他们不同，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丝不苟的好学生，职业规划也一帆风顺，如今现在是望海市数一数二的律师务所的律师。
协议发过去，顾航站着等候，顺便自己阅读合同的细节。外面似乎有人路过，有几个人在外面等候，笑声岑岑的。
交谈的声音里面，有一个好听的女声，很熟悉，但顾航觉得心中一寒。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停顿片刻，轻声推开了隔间门。他小步走到洗手间的屏风后面，从这个地方稍微探出头去就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到他。
门外几个人看衣着很是富态，一个面容令人不适，脸上有红斑的中年男人的脸上洋溢着颇为油腻的笑意，他怀里搂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有一头卷曲蓬松的长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陪着笑。
原来，蒋若楠这么有天赋的独立的唱作人，也要陪酒啊。
顾航嘴角僵硬地勾了勾，他不知道自己是无奈还是自嘲。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是王宇发回来的消息。
顾航刚刚正在查询什么是“捆绑营业”，手机里的页面还在重复播放营业期的艺人在综艺节目做出夸张的亲密动作。
王宇给他的留言是：“这份协议挺讲道理的，没什么过分的条件。”
“就看你接不接受。”
顾航关掉了手机的网络搜索页面，等到外面的人离开了，才一步一顿地往回走。
娱乐圈什么样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只想好好写写歌，然后赚到足够的钱，支撑他继续写歌，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做点什么其他的事情，是无法让他的歌火起来的。
可是如果做了这些事情，那还是他自己吗？
那么他是不是就和蒋若楠一样了？
回到桌前，陈耀正靠在椅子背上，优雅地喝着茶盅里的高档碧螺春，这是这家餐厅的特色，据说茶叶都是初春从茶山上采下来，采的是茶叶最嫩最珍贵的尖尖，然后由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们立刻亲手炒制烘干的，比金子还昂贵，这么一壶茶，就上百。
这种昂贵的茶在顾航眼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没有什么营养，不能吃饱。
顾航回想了一下自从他和父亲决裂之后离开家，逐渐失去生活来源，到连饭都吃不上，这样的自己坐在陈耀面前，竟有些可笑。
陈耀把他的茶杯里的茶水倒掉，“这杯凉了，我给你重新倒。”他修长的手指却轻拿轻放，温柔地端过他的茶杯，触碰了一下冒着热气的茶壶然后端起来为他倒茶，指尖因为受到温热而微微泛红。
顾航坐了下来，拦住他的手，说道：“不用了，我签。”
顾航咔哒一声按开了弹簧圆珠笔，笔尖有些顿感，他在纸上重复滑了两下，才出了水。对了，他的名字……怎么写来着。
他心脏跳得极快，握紧圆珠笔，用力把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
“喂！快拉开你家的艺人！即使要签订协议，现在也不到需要拍摄影视剧或者营业的时候，你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就这样靠近我家艺人，”年轻男经纪人叫喊着，奋力地抓着顾航的肩膀。
不知是因为他的力气太小，还是顾航本身太过顽固，顾航岿然不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站在陈耀面前，鼻尖距离对方大概几公分的距离，连对方皮肤的纹理和细小的毛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耀皮肤的气味也随之进入鼻腔，那是一种清香的味道，似乎偏向于某种草木香气，这种调性的香气很是小众，顾航灵敏的鼻子立刻捕捉到了。不仅如此，他的皮肤，还能感受到对方皮肤温度带来的细微差别。
很好闻……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顾航匆忙退开，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对方。陈耀还站在那，在一丛开满了杂花的藤曼边上，精致的脸上表情凝固，耳朵微微发红。
顾航尴尬地朝他笑笑，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在真正签约之前，确认一下双方是否合适，毕竟以后是需要营业的，如果就这样贸然绑定，以后再出现矛盾，就更难解决了。”
他的话义正言辞，连他自己都信了几分。
除了叶芝，她胖乎乎的手指戳在桌子上的协议书最底下，指着顾航刚刚手写的大名说道：“你这不是已经签了吗？”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似乎在说，既然卖不了，就先别逞能，你看，这下双方都尴尬。
好的，不重要。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顾航投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们不是高中就认识么？以前合作的时候，你不喜欢么？”陈耀又来补刀。他说着，拂袖拍打沾上的花粉，然后拉开自己的凳子，坐在上面，双手在桌上交叉，端坐着微笑看他。
这分明就是给他挖坑，说喜欢不对，说不喜欢也不对。顾航还给他一个同样的假笑。
对方经纪人这时候介绍道：“公司现在的规划是，给你们安排一部网剧试试水。陈耀虽然唱歌跳舞还不错，但没有拍过什么电视剧，刚好用这次的机会当作锻炼。顺便也能带带顾航，如果能有点起色，再考虑进一步的合作。”
顾航点头表示听从公司的安排。
聊的差不多的时候，顾航看了看手表。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始日落了，他心中有一个事情需要在太阳落山之前验证。于是拿起自己的吉他，找借口先离开。
叶芝说道：“对了，听说你经济条件比较紧张，既然你签约了，我先给你打过去一部分预付工资吧。”
顾航看着窗外的太阳，周遭已经有了薄薄的晚霞。他点头道谢，然后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出去两步，陈耀站起身来，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手腕上感受到陈耀手心的温度，顾航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是从何而来？或许是刚刚穿越回来，心脏不适应，出现一些大幅度的波动。顾航转头，看到陈耀手里捏着一个文件夹，对他说道：“协议一式两份，这一份你得带走。”
“哦，”他接过协议。
“合作愉快。”陈耀说着，朝他伸出手来，“搭档。”
顾航看着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坚定，眼睛亮堂堂的，好像坦诚地能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对方。
顾航躲开他莫名其妙炽热的眼神，“二……号？”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陈耀笑着回答：“下月二号约我见面么？我刚好有空，如果你想的出来话，随时叫我。”
答非所问，但经纪人在场，自然不好多说。他点点头，向外走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