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出来的文件上就浸满了红色腥甜液体，混着房间里冰冷粘稠的液体气味，全部送入秋天的气体处理中端处理，熏得他所有零件都老化了三分。
应该把嗅觉灵敏度调低一点。
秋天心想，他拽住触感已经变得极为不妙的柔软纸张，举到旁边盛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缸上方，两只手反方向一拧，暗红色的液体随机被挤压出来，稀稀拉拉的，在即将掉入缸内时又全部消失不见。
手里拧成一条的文件舒展开来变成肉色的写满文字的软皮，秋天看都没看上面散发着不详的未知文字，随手就把软皮塞进旁边的碎纸机内。
嘎吱嘎吱的声音里混了几声不明物体的痛苦尖叫。
“好疼啊。”
玻璃缸里的物体幽幽说道，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声，只有秋天抽开打印机抽屉往里加纸的声音。
“能给我打点小说看吗。”玻璃缸里的东西转而又客气的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想要一个自动翻书架，这样就不劳烦你念给我听了。”
秋天不理他，心满意足的从打印机侧面拿出一沓打好的A4纸，上面印着他正在追的最新一期的漫画连载。
玻璃缸里的东西见秋天不搭理他，立马不满了，嚷嚷道：“你就是这样处理公务的？当初说好了，我主内，你主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干活，你在干什么！”
“全世界的仿生人都不是好东西！呜呜呜呜呜……当初我以为你是个例外，谁知道……”
玻璃缸里的东西模仿着狗血小说里的桥段呜呜叫叫起来，时不时还变化一下语调，哀哀怨怨的唱着仿生人是负心汉之类的自创歌曲。
至于秋天，他早就关闭了听力系统，沉浸式追更，但这样也没有办法阻止玻璃缸里的东西对他的骚扰。
看着看着，他最爱的漫画人物就抖抖手脚，留着血泪，从纸上站了起来，二维的人物依旧是薄薄一片，它晃晃悠悠走到桌边，一个跳跃就攀到秋天面无表情的脸上，拽着他的睫毛往头上爬。
经过的地方还留下彩色水痕，等爬到了秋天的头顶时，彩色小人已经变成了黑白色，只有眼泪依旧是鲜红的，它发出桀桀的怪笑声，拿着手里的二维武器往秋天的头皮上戳。
明明是纸片做的武器，戳到秋天头皮上的声音却是金属碰撞的刺拉声，秋天伸手摸了一下被戳过的地方，全是一个个凹下去的小坑。
好疼，秋天皱着眉头，看看手里基本变空的漫画，两只手指向头上抓去。
黑白小人也就他手指那么大，指腹上一圈圈的指纹在小人眼里就是一道道不浅的沟壑，它大喝了一声，纸片武器就卡了进去，然后它埋着头两条纸腿呈马步状抵抗，额头上应景的出现几个代表用劲的井字符号，还有几滴圈圈代表汗珠从脸侧留到下巴。
这点力气没有使越来越近的手指减慢一下，扑哧一声，秋天揉碎了小人，暗红色的墨汁就从他的发缝流到额头，滴在桌面上。
“你比以前还要讨厌。”秋天嫌弃的擦掉污渍，狠锤了一下玻璃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玻璃缸被打的猛晃了几下，里面的液体随着激荡的笑声溅出来几滴，落在地面上快速腐蚀出几个黑洞，但眨眼的功夫地面又恢复原状，仿佛刚刚都是幻觉。
秋天站起来，顶着满脸的不断往下流的墨汁，抱住玻璃缸猛晃，声音依旧是平稳的。
“赶紧把我脸上的东西去掉，别这么讨厌。”
他把不断流墨的脸对准玻璃缸的东西，威胁道：“小心我往你这里面撒尿。”
“嘬嘬嘬嘬。”
里面的东西发出逗狗的嘲笑声，“仿生人都会撒尿了，世界真是进步了哈哈哈哈。”
秋天晃的更用力了，有几次都差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他看着里面上下起伏的粉红色布满皱褶的东西。
缸中脑。
“缸中脑。”
秋天也确实这么叫的。
“别这么叫我。”缸中脑不乐意了，秋天脸上的墨流得更多了，几乎成了个墨人，甚至仔细点看，那些墨在即将掉进缸内时又折返到秋天的脸上。
秋天码起袖子就伸到玻璃缸里，要把缸中脑捞出来。
粉红色的大脑不断发出嘬嘬嘬的逗狗声，左躲右晃，绕着那只修长的手打转。几圈下来秋天就没了耐心，他干脆一用力将玻璃缸举过头顶，反手倒扣在自己脑袋上。
“嘿！”缸中脑紧紧贴在侧面叫道：“别污染我的房间！”
随机玻璃缸就往上浮起来，但又被秋天死死扣住。
一个仿生机器人和一个人类大脑就这么卯足了劲角力起来，秋天还故意张开嘴在液体里吐泡泡，气得缸中脑上蹿下跳躲避那些透明的泡泡，因为大脑的皱褶太敏感，那些小小的气泡轻轻挨上去，就会让缸中脑痒得一个劲的打颤。
突然，他们停下胡闹的动作，定格在此刻，大约过了四五秒后，他们在一瞬间恢复了原状，房间里的灯光也从暖黄色变成冰冷的白光。
“有东西进来了。”
秋天轻声说道，棕色的眼球上闪过无数代码后又消失，他看向前方，视线落在虚空上。
缸中脑沉在缸底说道：“是上次那个洞，它又裂开了，那些人造的材料补不了空间裂缝，我们必须得找到原料。”
“进来几个人？”秋天问道，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很奇怪，他们还带着别的东西，能量很低，像是……像是…”
“空气。”缸中脑冷冰冰道：“他们假装是被吸进来的，不可能，那个洞你去补了很多次，我们藏得很好，绝对是从外面撕开的，这是群惯犯。”
秋天压平了唇线，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冷白皮在灯光的照射下让他和那些摆在橱窗里的仿生人没了任何区别，浑身充满了无机质的冰冷气息。
缸中脑却微微浮出玻璃缸，虽然他没有眼睛，秋天却能感受到他认真的视线。
“好狗。”
缸中脑偏离了话题夸道，粉红色的大脑还配合的抖动了一下，曲折的脑部褶皱看起来软乎乎的。秋天眼疾手快的想去抓一下，缸中脑却反应迅速的又沉回缸内。
“去吧，注意你的安全。”缸中脑催促道：“先把那个裂缝缝上，我去看着这几个人。”
“你不能去。”秋天拒绝道：“我先去把洞补了，再去看着他们。”
“不行！”缸中脑激烈反对道，他浮出玻璃缸，整个大脑贴在秋天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确实到时间了。”秋天打断他，说道：“你必须要藏起来，无论怎样都不能露面，你知道的，你安全我们就是安全的。”
秋天伸手，不容置疑的将缸中脑按回去，快速地封住缸顶，任由缸中脑愤怒的撞击着玻璃。
“我给你做的翻书架也好了，等颜色上完我就给你送进来，木质的，上面还有马拉尔星系的花种。”
秋天隔着玻璃安抚缸中脑，苍白修长的手覆盖在上面，黑色的碎发挡在仿生机器人的额头上，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深棕色的眼球里闪过无数代码，这让他看起来毫无人气了，刚刚胡闹吹气吐泡泡时的那点灵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我一个人放在那里。”缸中脑闷闷的说道：“我会干掉的，等你回来我已经变成核桃那么大了。”
“不会的，你很肥美。”
像缸中脑夸他是好狗一样，秋天夸赞着缸中脑的肥美。
“我会把你藏起来，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发现你，你永远永远都是最安全的。”秋天向他许诺道。
秋天很快离开了这里，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缸中脑缓缓沉在缸底，房间里的灯也随机一格一格的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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