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而重复的呢喃回荡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苏榕拿起地上的备用灯,照向四号标本器中的男人。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怪物,泛白软松的皮肤,萎缩退化的四肢,突兀瞪圆的双眼镶嵌在与矮小身体极不相符的脑袋上。苏榕摇晃了几下他的身体,男人仍旧意识不太清醒,除了继续重复嘴中的呼救无法吐露出任何其他信息。
苏榕站起身,观察着房间中的摆设,试图在其他地方寻找线索。然而这个房间中除了摆放四个标本器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东西,除了她刚才爬过的通风道以及标本器前的一扇紧锁的小门,就连四周的墙壁都是封闭且结实的。
苏榕走到那扇小门前,仔细端详。按照仿生人苏一找到的机密地图,与这间标本房唯一相通的就是存放他们实验室里实验体的仓库,会有这么巧合吗?她返回标本器前,将标签上的信息又重新观察了一遍。
“一号实验品”
“利哲”
“二号实验品”
“希尔员”
“三号实验品”
“苏一”
等等,她猛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看过的实验记录档案,利哲、希尔员的名字曾清楚的标记在档案上。因为她参与实验时,仿生人苏一很快超越了之前实验体的进化速度,所以她一直都没有仔细翻阅和在意之前实验体的档案记录。如果这些标本器中的顺序正好就是秘密实验室中训练仿生人实验体的顺序呢?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苏榕的眼神暗了暗,攥紧双拳。
突然,房间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苏榕关闭备用灯,躲在标本器后。她看着逐渐打开的房间门和从房外照进的光线,冷静地拿出背包中的防身刀具,仔细观察着门后人的一举一动。
屋外光线的涌入让她无法立刻适应,模糊中有一道瘦小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前,苏榕眯了眯双眼,看清那道身影的动作,那人拿着手边的设备按下开关,更强的光线洒满了整个密闭空间。苏榕反应迅速,不再坐以待毙,而是直接控制住那人,将防身刀具抵在那人的颈间。
*
“这次老宅的聚会大家都回来了吗?”
“是的,少爷。”
手机消息突然弹出,米谢尔看到了地下仓库初号机的启动,微微拧眉,将手机直接关机。今天早晨他就发现了贺婆婆与仿生人苏一的异常,不过不重要,实验马上接近尾声,这些人就算再闹腾也折腾不出来什么水花。而且他早就把贺婆婆调离原来的看守岗位,放到了更为隐蔽的角落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智脑将彻底不受任何人的掌控与桎梏,真正实现最初的目标,他也不用再继续在隐瞒身份。
“走吧,先去看老宅中的长辈。”
米谢尔迈步走向老宅,身后跟着拿着礼物的侍者。古色古香的建筑与宁静悠远的景观将天上月映衬得格外雅致,米谢尔优雅温和的对着每个遇见的人打招呼,无论是侍者还是亲戚的随行。
绕过灯火通明的主院,米谢尔来到了一处幽静广阔的屋子前。两个老人正逗弄怀中的婴孩,等注意到米谢尔的视线,其中一个直接走进屋子里,另一个则将手中的婴孩递给身旁的侍者,拿起一旁的茶杯坐在了摇椅上。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米谢尔早已看不到奶奶的身影,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朝着未走的爷爷鞠躬问候。
“嗯,你爸爸还是没有消息吗,最近公司怎么样了。”
“是的,您不用担心,最近一切都好。”
“诺,你母家那边的孩子,”老人吹了吹茶盏边的热气“说是送过来陪我们两天,没事的话多帮扶一下那边吧,这些年一直没找到你爸爸,我们也老了,没有心气养孩子了。”老人叹了口气,将茶盏放下,也回到了屋子里。
米谢尔仍毕恭毕敬的鞠躬,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终于直起身。他对着身旁的侍者说到:“礼物留下,孩子带走还给他家里人,告诉其他人,老人家们都睡下了,一会的晚宴我不去了。”
米谢尔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遣散了周围的侍者。他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好帽子,绕过行人,走到了一间荒废的院子里。这院子的位置本来不偏,但因父亲当年的命令而彻底荒芜,黑暗中只有月亮还为他照亮着前行的方向,杂草丛生的院落中长满了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花草。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房门。月光透过窗户温柔的倾洒在屋中,米谢尔看着门口桌子上摆放的木制品摆件出神,他轻轻的拂过摆件上堆积的尘土,最终还是关上门走进了卧室。
卧室床头摆放着一张温馨的合照,合照中的女人生动漂亮地对着镜头温柔浅笑,合照中的男人周身发散严肃的气场,他没看镜头,而是看向合照中的女人,嘴角却也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米谢尔将照片轻轻转动,卧室角落突兀的出现了向下的阶梯。他熟练的将照片放好,走向角落的机关,按着阶梯的指引向下走去,他每落下一步,阶梯上的灯光就随之亮起。角落的地板缓缓合上遮住光亮,一切恢复如常,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地下室里,冷白色的光亮将整个屋子照亮,中间的冷冻仓周围衍射出的设备光也只是发出幽暗的亮光。冷冻仓中的男人闭着眼睛,但能看出来与卧室合照中的男人有着别无二致的长相,尽管男人只是维持着微弱的生命特征但仍旧很有威严,他蹙着眉,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又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父亲,实验终于成功了,不久后您将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标本房间里,苏榕适应光线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那道蜿蜒曲折的刀疤横跨在老人脸上,让人很难不去在意。苏榕看了眼面前的标本器,最终还是选择将刀架在贺婆婆的颈间。
“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一被你们运到哪里去了。”
贺婆婆听到声音后有些意外地冷哼一声,说到:“早就看出来你这丫头不会善罢甘休,听我老婆子一句劝,快带着那个仿生人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到江市。”
“苏一到底在哪?”苏榕冷静的面孔下心脏跳动得很快,当看清三号标本器上标签的那眼起,她就彻底陷入疯狂的情绪之中,她不想听什么劝告,也不想被人随意的掌控命运,更不想放弃本就来之不易的线索。换句话说,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找到苏一是她的唯一目标。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吗?什么苏一,你以为他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血迹从刀柄上滴落到地上,贺婆婆却完全无所畏惧的直接往上面撞,粘腻温热的触感将苏榕的理智短暂拉回。
她放开贺婆婆,复杂错乱的情绪让她无所适从。她不是没有想过苏一已经离开人世了,可她根本无法面对也不想直面这残酷的推断,心中仍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四号标本器中的男人仍在低声呢喃呼救的话语,干涩乏力的嗓音不断回荡在这封闭安静的房间。
“既然你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认为那个罐子中的东西还可以称之为人类吗?罐子上的标签想必你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快跑吧,带着你的仿生人远离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贺婆婆拖拽苏榕离开这里,她厉声说着最为诚恳的警告,只希望眼前人能够听得进去。
“为什么?凭什么?”
贺婆婆没有听清苏榕在说什么,她用脚清理着实验体仓库中的机械残肢断臂,回望苏榕时,只看到了女人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固执的神情,泪水早已一遍又一遍的洗刷着女人的眼睛,但她却又一次又一次重新压下痛苦崩溃的情绪,试图用理智进行反击,执着,疯狂,贺婆婆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你就真的那么想找到苏一吗?还是说找到苏一这件事才是你的原本目的。”
混乱的场景和低声呢喃的求救声充斥在周围的环境里,贺婆婆底气十足的问话穿透在苏榕的耳膜里,她愣怔了片刻,似乎还没理解话中的真实含义。是啊,究竟自己是真的思念苏一?还是说已经把找到苏一这件事当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标?
遇到苏一前,她麻木压抑,远离人群,离群索居;遇到苏一后,她抗拒抵触,不想接受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后来啊,她还是慢慢接受了苏一温暖且坚定的爱意,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家人,也是她看到世界另一面的纽带与联系。
然后呢?然后苏一就彻底离开了她。最初的她痛苦不堪,整日埋怨自己,那天的场景也化作噩梦每天来到她的梦里,每日的噩梦让她精神衰弱,可她不想治疗也不敢去治疗,她怕自己治疗后就算连梦中也再也见不到苏一。后来的她麻木的活着,买了一大堆维生素和速冻食品,维持着基础的生存工作,胃病也变得更加严重。再后来呢,她一直没有等来苏一兑现好在未来等她的预言,心理压力即将崩溃之际却等到了苏一的线索,找到苏一这件事也成了她的执念以及存活的目的。
泪水不断地涌出模糊视线,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了一块很大的空洞,无论如何都无法塞满。长时间的等待让她早就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想法,为什么,凭什么,苏一还没有来找她,未来到底具体在哪一天里,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与情绪去等到那一天真正的到来。或许一切都是谎言,或许苏一早就死去,只不过只剩她一个人固执的不肯面对现实,甘愿活在编织好的牢笼里作茧自缚,永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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