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岛？”
纪绫还没来得及惊讶，脚下便触到了冰冷的地板——他们已经降落到底了。
确认她站稳之后，楚青临放开了手，低声叮嘱她：“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说罢，就闪身绕过墙壁拐角，不见了踪影。
纪绫拢了拢大衣，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她似乎处在一个昏暗的小巷子里，背后是那间病房所处的大厦，面前不远处立着一面厚实的混凝土墙壁，一人高左右，刚好为她挡住了寒风与月光。
混凝土墙壁的另一侧就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一片深空，此处应该是是浮岛的外围区域。
脚下的地板说不清是什么材质，触感冰凉又光滑，刺骨寒气顺着足心渗透进皮肤中，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从病房里踩出来的拖鞋太容易滑落，在降落过程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好不容易将脚下的那一小块地板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了，纪绫缩在大衣里面，刚生出一点疑虑，脖子上就被缠上了一条厚实的围巾。她吓了一跳，伸手拽住围巾，下意识向后肘击——
“不错，警惕性很高。”楚青临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她的胳膊，“换成以前的你，我的肋骨起码要被锤断三根。”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看清来人，纪绫松了口气，“我以前有那么厉害吗？”
“这里不方便说话，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讲给你听。”他又递过来一个兜帽，低头扫到了纪绫光着的脚，“……忘了给你带鞋袜，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不用。”纪绫费力地将鸦色长发塞进大衣里面，整理好兜帽后，跟在楚青临身后向小巷外走去。
盯着前方的漆黑身影，她忍不住问：“你今年多大？”
“为什么问这个？”楚青临没回头。
“被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真的很像一个父亲。”纪绫吐槽，“但你看上去太年轻了，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女儿……你不会是什么冻龄老怪物吧。”
“那只是个误会。”楚青临失笑，“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
谈话间，他们绕出了小巷，周围一下子亮堂了许多。纪绫压低帽檐，浅色瞳孔微微转动，隐蔽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正走在一条宽敞街道的正中央，脚下的地砖一尘不染，泛着青绿色的光泽，但街面上看不到一点绿植，充斥着冰冷的城市感；街道边缘零星停着几辆造型古怪的小型车辆，两侧是排列得密不透风的混凝土高楼，抬头便能望见楼侧密密麻麻的窗户。
夜色已深，此处又是偏僻的浮岛外环，因此街上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无人走动，只有墙壁上的监控探头还在转动。
楚青临在一辆造型低调的黑色跑车前停步，拉开后座车门，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车内开着暖气，后座上还垫着厚厚的棕色毛毯，看起来非常舒适。纪绫爬进后座，在楚青临坐上驾驶座后，迫不及待地发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们？”楚青临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从后视镜里斜了她一眼，“这么相信我，就不怕被我卖了？”
“滴”一声提示音后，黑色跑车逐渐悬浮至半空中，沿着楚青临设定好的路线疾驰而去，车窗外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
“……我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从车窗外收回目光，纪绫郁闷地嘟囔。
她这才意识到，面对楚青临时，她不但没生出防备之心，反而一直顺着对方的安排行事，不知不觉间竟然产生了一丝依赖。事实上，第一次对上那双墨绿瞳孔时，她便有种莫名的直觉——面前这个人一定不会伤害她。
……依赖别人可不好，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安心。
但无论如何，在这空中浮岛上，凭她一个人无法从即将到来的追捕中逃脱。她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明，甚至连这个世界的组成与运作方式都不了解，眼下只能依靠楚青临——这样想着，纪绫胸中骤然生出了一股焦躁感。
“尽管相信我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楚青临挑起唇角，“接下来岛上的出入管理会戒严一段时间，先去我家避一避，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去取回你的记忆。”
“取回记忆？”纪绫吃了一惊，一下子扑到了前座的椅背上，“记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怎么取啊？”
楚青临却有些为难似的，突然沉默了。
跑车沿着浮岛外围绕了半圈后，逐渐向内圈驶去，车窗外的景象也随之发生变化——道路两旁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密集楼房，楼宇之间的空间逐渐扩大，偶尔还有高大的绿树一闪而过，绚烂的灯光不时透过车窗映照进来。
但纪绫一心寻回记忆，无心观察窗外的景色，急声道：“接着说啊！”
“……研究院的技术有了新突破，能够直接从人脑中提取记忆了。”被她缠得没办法，楚青临无奈地松了口，“你被逮捕前，我做了些手脚，为你的记忆留了备份，那份记忆储存在第一研究院的中央数据库里。”
“第一研究院？”
“就在这座浮岛的中心区域，删去你记忆的就是那里的研究员。”他简练地概括了纪绫被捕的前因后果，“他们违背法律与人道主义，私底下一直秘密进行着人体实验。而你身为研究院的一员，放走了他们的实验体，这被视为背叛。”
骤然听到了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消息，纪绫心中五味杂陈。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毕，她便迅速意识到了另一个关键点：“他们发现我逃走后，会不会销毁那个备份？”
“不会。”楚青临轻哼一声，“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备份的存在。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发现我做的手脚，但他应该不会阻拦我们。”
“是谁？”纪绫追问。
楚青临口中吐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名字：“塞拉斯。”
“我被他囚禁了一个月！那家伙怎么会帮我们？”纪绫难以置信，“难道他那副恶人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演技高超的卧底？”
“很遗憾，塞拉斯也参与过人体实验，用你以前的话来说，他是敌非友。”楚青临纠正，“而且，他只是无视了我们的行动，不会向上报告而已，并不会为我们提供帮助。”
“这又是为什么？”纪绫更糊涂了，“明明是敌人，却不举报我们……”
“说来话长，等你找回了记忆，自然会明白。” 楚青临表情复杂，“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塞拉斯不希望你死。为了让你在研究院高层的怒火中活下来，他出了不少力，对你的监视也是高层的要求。至少在保护你这件事上，他是真心的。”
“真难懂。”纪绫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尽快拿回记忆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没那么简单，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中心数据库防守非常严密，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去了只会送死。而且……”楚青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后，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到了，准备下车。”
跑车速度逐渐变缓，最终降落在了一栋二层别墅门前。
楚青临先行下车，用虹膜认证解开门锁后冲她招手：“来吧。”
“就这样过去？”用目光丈量了一番车门与房门之间的距离，纪绫有些犹豫，“不会暴露吗？”
“没事的。”楚青临弯腰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早已做好准备了。”
骤然离开了温暖的车内，纪绫被冰冷的地板刺得一激灵，赶紧踮着脚小跑几步，踩上了别墅门前的地毯。楚青临紧随其后，在她进入别墅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呼……这暖气开得也太足了。”纪绫被房间内的热气熏得脸红，将大衣脱下，露出了底下单薄的蓝条纹病号服。
摘下兜帽前，她谨慎地征求了房屋主人的意见，“可以摘吗？”
“放心，这里很安全。”楚青临打开冰箱，开了罐果汁，插上吸管递给她。
客厅被布置得极具生活气息，与她预想中的样子不同，墙面与家具都充斥着暖色调，地面铺着一层柔软的毛毯。
纪绫接过果汁，四下环顾一圈后，舒坦地窝进了沙发里，心底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舒适、安全又自由，这样轻盈的体验，自她醒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她叼着吸管含糊道：“我还以为你家会更冰冷些。”
楚青临脱了风衣，正在系围裙，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暖气为什么不用。”
“不是说温度！”纪绫重新组织语言，“我指的是房间里的氛围，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多暖色，明明自己穿得像只乌鸦。”
“乌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楚青临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冰冷了，我可不想让自己家也变成那样。再说了，我得悄悄地把你偷出来，总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棵圣诞树吧。”
厨房中传来刀尖与案板碰撞的声响，纪绫仰头好奇道：“你干嘛呢？”
“给你做点吃的。” 楚青临手上动作不停，“之前一个月，塞拉斯都给你吃了些什么？”
“三餐都只提供三明治。”想起那种恶心的味道，纪绫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外面的面包没什么可挑剔的，但里面夹着的糜状物味道太奇怪了，口感也很难形容……真难相信，那种恶心的东西我居然连着吃了一个月！”
“不出所料。塞拉斯就是这种人，永远只追求效率。”楚青临轻笑，“我倒是有些意外，他居然没让你三餐都喝营养液。”
“营养液？和三明治比起来如何？”
“那东西没什么味道，胜在营养均衡携带方便，但完全不提供饱腹感。”楚青临说，“偶尔喝一次还好，但连喝一个月的话……我觉得你不会高兴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呢，他至少为我提供了恶心的三明治。”纪绫阴阳怪气。
身下的沙发实在太柔软了，纪绫陷在其中，周身暖洋洋的，耳边环绕着规律的切菜声，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放下果汁，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顺着睡意闭上眼睛，门口传来的动静却让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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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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